“哦,二郎既然知道这些盐商的势力?不妨说来听听。”
贾琏坐在上首,随意的对柳湘莲笑道。
柳湘莲抱拳领命,“要说这七家盐商,在整个江南都是赫赫有名的,据推测,他们每一家,至少都有百万乃至数百万两的家资,七家合起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是毫不过分的。
而且,这还只是他们自身积累下来的财富,实际上,整个扬州但凡有实力的盐商们,大多数,不过都是那些世家大族、朝中权贵们的傀儡罢了,甚至直接就是那些豪门的家奴。
就拿其中最有名的一家,白家来说。七大盐商之一的白家,虽然未见得是江南最大的盐商,但一定是最有名的。
因为,传闻那白家老爷白祎,乃是阳武侯白祁的隔房兄弟!而阳武侯白祁,想必侯爷也知道,便是当朝太后的亲侄子,如今官至安西节度使,是国朝真正的封疆大吏。
侯爷想想,有这等背景,整个江南盐政,谁敢不给那白家几分面子?
除了白家,其余六家,也是各有各的背景,而且一个个都不容小觑,否则的,也不可能在盐行中分一杯羹。”
“那白家,竟然和当朝太后有关联?”
贾琏面色略显得意外,瞧了一眼旁边的林有全。
林有全忙请罪道:“侯爷恕罪,因为老爷之前有交代,关于那些盐商真正的背景,要奴才到了扬州之后,再与侯爷一一说清楚,所以……”
贾琏看了他一眼,心中略觉得无语。
他当然能明白林有全的意思,大概林如海是怕把所有盐商的背景都让他提前知道,会把他吓到打退堂鼓。所以,尽管之前林有全等人曾告诉过他扬州盐商们的许多情况,甚至连大多数盐商的背景,都与他提点过,包括什么宰辅尚书,什么亲王宗室,都有提,唯独没有怎么提这个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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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他与这个白家,倒也算是有缘。
先不说他在太子别院,救过那美丽绝伦的白太后,便说那阳武侯白祁,在安西府的时候,他也与之打过交道。虽然未曾碰面,但是他却让人打断了其便宜小舅子的一双腿。
后来那白祁还专程写了一封信给他,表示了一下歉意。虽然贾琏知道,人家大概是看在昭阳公主的份上才对他客气,否则,即便不计较便宜小舅子被打,只怕也不会主动与他结交。
没想到这个白祁,不但在安西府坐拥那般大的势力,还将触角伸到中原,而且还是最富庶的盐政之中。
他有地盘,有兵权,还要这么多钱?他就真不担心皇帝对他有什么猜疑?
还是,仗着白太后的势,有些无所顾虑了?
看来啊,往后和这个白祁打交道,还得留心一点,别什么时候被他给坑了。
倒也明白林如海的担心,其他盐商势力再大,背景再复杂,说到底不过是京中权贵们捞钱的工具罢了。而这个白祎,却是白祁的堂弟,算起来也算是太后的娘家侄子,林如海担心他怕惹麻烦,不肯提前告诉他也寻常。
于是瞪向林有全,道:“既然是姑父有交代,那也就罢了。只是如今我都已经到了江南了,你还有什么没说的,也该全部说出来了吧?”
“是是是……”
林有全也觉得有些歉疚,连连拱手之后,说道:“除了柳公子所说的白家,侯爷最该关注的,还有那七大盐商的王家。那王家,在我们老爷上任之前,在盐商中,还不显山不露水,后来却突然势力大增。据我们老爷的了解和推测,只怕那王家,是搭上了京中太子爷的关系……”
竟然真的是太子!
贾琏心中有些意外,又有些恍然。
难怪,朝中那些清流名臣,此番定要咬住安思远之事不放过,一定要让宁康帝派人下江南来查清此桉。难怪,太子对这件事颇为留心,甚至不惜亲自与他交涉……
果然,能够在盐政中分一杯羹的,就没有一家简单的。
若是换做别的文官前来,面对如此庞大的关系网络,岂能不畏惧?就算不畏惧,又如何敢下手,从何处下手?
难怪宁康帝千挑万选,还是挑了自己来办这件事。
这么一想,不免觉得被宁康帝当做刀来利用了。不过话说回来,能够给皇帝做刀刃,不正是说明他的本事么?
况且宁康帝用他越是顺手,就会给他越来越多的权力,这不也正是他一直以来渴求的东西么。
反正他也不做文官,不混迹朝堂,也就不用太担心那些人对他打击报复。
因此心中倒也不曾有什么畏惧,只是让林有全,将其他几家,之前他未曾全部透露的消息,一一补充完整。
……
从扬州到苏州,不过是一日的航程。
弃舟登岸,靠近城门,便有苏州知府等整个苏州府主要官员,前来相迎祭奠,引动了莫大的声势。
却不是苏州府的官员耳目通神,而是贾琏提前让人告知了行程。
至于为何如此,倒也不是他故意张扬,其中涉及了一个时代很重要的规则。
举凡大的城池,都是严禁死人入城的,因为那代表着会给城池带来不详。
所以,哪怕本身就是城中之人,只要死在外面,哪怕就在城郊,都一律不会准许尸体或者灵柩进入城内。这是千百年传下来的习俗,不论官绅,皆不例外。
当然,这里的官,指的是低品阶的官。而至于上了林如海这个品阶的,那自然有特权嘛。
否则的话,那些在朝中做官,老死京中想要归乡安葬的大员,若是连家乡的城池都进不了,岂不凄凉?
所以,大魏有律,凡二品及以上官员,方可入京城治丧。凡三品以上者,方可入地方府城治丧。
三品以下,除非向皇帝讨得恩旨,否则一律不许入城。
这也就是,红楼原着中贾敬死在城外玄真观,天子知道消息后,会特意追封贾敬五品官职,并特许贾珍父子扶父亲灵柩入京治丧,而贾珍父子则对天子感激涕零的原因。
毕竟若是皇帝不开恩旨,堂堂宁国府曾经的当家人,就只能在城外治丧了。
而林如海官居二品,是完全有资格回苏州城老宅治丧的。所以得知他要返乡安葬,礼部早就通传苏州官府,让当地官府按照二品大员的礼制,将林如海的灵柩迎入城中。
其实不需要礼部命令,作为苏州原籍,却官至中枢的林如海,可谓是苏州人的骄傲。
如今林大人魂归故里,那可是整个苏州城的大事。
苏州知府早就通传下面的人,在城门至林府的沿街道路上,设置了路祭等,并让人宣传林如海的生平轶事。
若非贾琏告知的时候太短,苏州官府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只怕还会有更大动静也不一定。
即便如此,从苏州城进入林家老宅,也足足耗去半日的功夫。
黛玉一直坐在轿中,眼看着整个苏州城,都因为她父亲的归来而震动,她的心情莫名的复杂。
或许,这就是父亲一辈子兢兢业业所追求的声名吧,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又偶尔透过车帘,暗暗观察一番骑在马上,帮忙应付那些官儿们的贾琏,看着那些官儿们在贾琏面前,乖巧、恭顺,唯命是从的模样,心里又有些窃喜。
若是没有琏二哥哥,她可应付不来这些俗人。
林家族人,也得知林如海的死讯,早早的来到祖宅等候治丧。
虽然早有预料以林如海的身份,回乡治丧会有些体面,但是看着苏州知府、苏州守备、同知、苏州织造等整个苏州主要的官员,全部亲自护送林如海到祖宅,甚至在安置好灵堂,祭奠之后都迟迟不走,还是让林家族人,心里既震惊,且惊喜。
不是说人死如灯灭,人走茶凉吗?
怎么苏州这些官老爷们,对他们林家还这么殷勤客气?
后来才知道,亲自护送他们族长回来的,乃是京中荣国府那位大名鼎鼎的年轻侯爷,此番更是以钦差的身份下江南来的。
那些苏州的官员们,巴结讨好的,或许并非他们林家,而是国朝新贵,堂堂镇远侯爷。
虽然知道真相有点落差,但是好在他们很多人,都知道贾琏。毕竟,当年族母贾敏仙逝的时候,这位镇远侯,还曾经亲自来祭奠,林家一些人,甚至还和贾琏打过交道。
只是那个时候的就贾琏,还只是京中荣国府的大少年,并没有如今这般偌大的名头。
如今林家随着族长一死,衰落是无可挽回的了。但若是能够攀附笼络好荣国府这门亲戚,将来也算是有个靠山啊……
这是一些林家人,在短暂的摸清一些现实之后,产生的想法。
不过,也有一些人,则是产生了相反的担忧。
以贾琏的身份,为何会纡尊降贵,亲自护送族长回乡?莫不是,惦记上了我林家产业,想要借此机会侵占不成?
这种豪强亲戚,霸占家产的事,在这个时代是常有发生的事。
所以,也不怪这些林家人这般猜测。毕竟,林家族人所剩本就不太多,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
林如海一死,如何选举族长、族中产业如何分配,他们各有算计,也各有凭仗。
但若是面对贾琏这个豪强到没边的姻亲,他们可没有能力反抗。到时候,即便是被夺走族产,只怕也是有冤无处诉啊。
别的不说,只看那些一到林家,就将林家各处要道“看守”起来的,身着金甲,配着金刀的官兵,他们就只有敬畏,而不敢生出任何反抗之心。
毕竟就算不认识,也从旁人口中听说了,那些,就是传说中的禁卫军。除了皇帝,就只有出京办差的钦差,才有资格临时使唤的传说中的禁卫军!
贾琏可不知道林家这些人各自的盘算,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他在好不容易将苏州府的官员,以及前来祭拜的各界人士打发走了之后,天已经快黑了。
去看黛玉,却发现黛玉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怎么,敢是又有人抢你的屋子不成?”
黛玉听见贾琏又打趣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贾琏便看向紫娟,紫娟笑道:“二爷不用担心,没人欺负姑娘。只是之前,姑娘族中的婶婶伯娘们,一个一个的给姑娘献殷情,又是送玩具,又是送衣裳,甚至还想要收我们姑娘做女儿,姑娘有些不厌其烦了。”
紫娟不愧是善解人意的典范,轻易看穿黛玉不高兴的原因,当面向贾琏说来,黛玉不免更加不好意思,白了紫娟一眼。
贾琏了然。
什么献殷勤,欲图收黛玉为女儿,不过都是想要占得先机吧。
也对,林家人可不知道林如海临终前的安排,都看林如海死了,留下着偌大的家业,肯定需要有人继承的。这个时候,谁先讨得黛玉的欢心,自然就占据先机。
心中已有计较,贾琏却只对黛玉笑道:“有长辈们主动疼惜你,你还不高兴?”
黛玉不由撇撇嘴,眉头蹙起。
若是那些长辈们真心疼爱她,她当然不会不高兴。但是黛玉却看得出来那些人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因为有些人,表现的实在太夸张了,明显的表里不一。
黛玉本来就心思敏锐,如何看不穿她们的盘算。
心里甚至有些悲伤,她觉得,她的这些亲人,比起在荣国府见到的那些亲卷,体面和层次差了不止一筹。
与薛姨妈、王家舅母等荣国府的亲卷比起来,她林家的这些亲卷,真就和些乡野村妇,没多大区别了。
这又怎么让黛玉开心的起来。
看黛玉不说话,贾琏不由拿起她的一只小手,笑着安慰道:“林妹妹不必以苛刻的要求,去看待她们的。人生在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际遇,也就有了不同的见识。
见识不同,难免有高低之分。
林妹妹若是看得上的呢,便亲近一二,若是看不上的,也不用在意,更不用得罪她们,只需要离她们远一些就是了。
等会我会让管家将你们林家的族人叫到一起,给他们宣布姑父的遗嘱,相信他们知道姑父的安排之后,便不会再让人来打扰妹妹了。”
黛玉听见贾琏要向林家族人宣布林如海的遗嘱,自然也包括,宣布和她定亲之事,这就让黛玉有些害臊扭捏,想要把小手抽回。
又想到,贾琏还是一如既往的,只要看出她的任何一点为难,都是以最快的速度,想办法帮她解决,心里又十分感动和感激,不免又睁着微微泛起眼泪儿的双眸,瞅向贾琏。
“瞧瞧,好好的,又哭什么。”贾琏面对黛玉这般目光,只觉得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他不由得抬起一只手,作势去擦黛玉的眼泪儿。
“谁哭了……”
黛玉却不想承认,躲开了贾琏的手,侧坐到一边,脸红红的。
过了一会儿,黛玉才问道:“外头的事情,你是不是都料理好了?”
“嗯,差不多了。接下来,妹妹只需要每日按照时辰,去姑父灵前祭拜守灵,等日子到了,便将姑父的灵柩送到城外祖坟,与你母亲合葬在一起。”
黛玉听了默默的点头,这些都是贾琏早就与她说过的,她都没什么意见。
“那,你是不是,就要回扬州了……”
“嗯……”
看贾琏点头,黛玉小脸不由自主的有些垮拉,默默的坐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贾琏虽然欣喜于黛玉的反应,却不想让黛玉长时间陷入这种负面的情绪之中,因此故意笑问道:“林妹妹这是舍不得我走吗?”
“谁舍不得你走了……”
黛玉刚生出被看穿心思的难堪,瞥见贾琏的笑容,立马反应过来贾琏是故意的。
因此眉间一皱,立马回道:“我巴不得你早点走呢!最好今晚就走,还免得你在这里,一直欺负人。”
黛玉自认不是嘴笨的,在荣国府的姐妹之中,平时就没人说的过她。
偏偏在贾琏面前,老是吃亏,所以才会屡屡说出,贾琏欺负她这样的话来。当然,或许也有贾琏经常拉她的小手,占她便宜这个原因。
看黛玉这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的反应,贾琏老怀大慰。
正好紫娟等人看他在哄黛玉,都识趣的退出房门去了,贾琏便大手一抬,将黛玉轻轻的搂入怀中,安抚着说道:“林妹妹不必担心,我明儿下午的时候才会走,临走之前,我会把这边的事情,全部安排妥当的。
另外,我到了扬州之后,会尽快把那边的事情办好。就算没办完,我也会在姑父的下葬日期之前,赶回来的。
反正两边离得近,若是快马加快船的话,只半日的功夫,就能到了。”
黛玉在被贾琏揽入怀中的时候,也是赶忙看了一眼房内,察觉没有旁人才安心一些,轻轻依偎进贾琏的胸膛。
她静静的听着贾琏的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叫我不必担心,实则一直都是你在担心我。其实,二哥哥你大可不必这么劳累。
你都已经帮我做了这么多事情的,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能够做好的。就算我做不好,还有管家,还有王妈妈他们帮我,也就足够了。
所以,若是你那边的事情忙碌,不用着急赶回来。
两地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二哥哥还是忙你的正事要紧。”
黛玉知道贾琏到江南是要查桉的,而且还是大桉。即便是从戏文中,也知道但凡牵涉大桉,必有一些利益关联。
她也不想贾琏在办大事的时候,还要为她和她父亲的事分心。
和贾琏担心她一样,她也很担心贾琏,怕贾琏出现任何意外。
贾琏闻得黛玉的话,心里真是无限的满足,不由得将黛玉搂紧了一些。
这个时候的他,根本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感受黛玉娇躯的柔软和美妙,他满心都是对怀中这个人儿的疼爱之意。
这妮子,果然也学着长大,会关心人了,不枉疼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