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白见顾玉灵进入极乐之状,也是微微一讶,很是出乎他的意料,玉灵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惊艳。
除了他之外,雷渊宗甚至整个儒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能够突品筑此辉煌绮丽道躯。
心中立有感想,雷渊宗后继有人了,他已经可以预见这个女娃将来在武道之路的成就,成就一代宗师也不是没有可能。
师弟宿宇道人虽然是难得得奇才,成为一宗之主也不在话下,但是要成为儒门大小百宗公认的至尊,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嘴上便停止念念有词,竟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谢傅听出了断臂男子笑声中充满欣慰、畅快与没有遗憾,目光从顾玉灵转移到断臂男子身上。
封天白才转身望向谢傅,观其容神,辨其举止。
神气俊逸,性情沉稳不急不躁,此子虽远远比不起顾玉灵,初辨也是不俗。
迎上此人目光,谢傅心中已经隐约判断这个断臂男子绝非泛泛之辈,他到底是谁?
封天白端详谢傅面容之后,目光轻轻的移动到他一身雷渊宗弟子的服饰,微笑问道:“你师承何人?”
看见断臂男人特别注意自己身上的服饰,再加上这问话的语气,谢傅立感此人应该是雷渊宗的人。
而且在宗内身份地位应该不低,这就很好理解顾玉灵为什么心甘情愿的跟他走,而且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仓促渡劫突破,甚至成就这可遇不可求的极乐之状。
谢傅留了个心眼,略作试探:“我的师傅是雷渊宗女武尊御白衣。”
封天白微微一笑:“哦,白衣也收徒了吗?”
这番语气分明在御白衣面前也是以长辈自居,谢傅基本可以断定这个男子是御白衣的师叔辈,却故意鲁莽问道:“胆敢直呼我的师傅名讳,你是何人?”
宗内弟子个个对封天白敬若神圣,封天白平时哪遇过谢傅这种人精,听谢傅此言,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倒也挺有护师之心。”
谢傅干脆顺水推舟,冷声责问:“你到底是谁,报上名来!”
就在这时,顾玉灵声音飘来:“傅,不得无礼,这一位是封师伯祖!”
谢傅脑海一震,飘荡三个字来——封天白。
这个名字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也早就想见上一面。
看着眼前的断臂男子,谢傅难以置信这就是曾经想象中英明神武的那个宗师人物。
曾经他将端木慈、云弱水、封天白三人视若生死仇敌,随着慢慢了解内情,他对三人的仇恨已经没有那么深了。
就拿端木慈来说,想恨也恨不起来,是非对错也说不清楚。
此刻看见曾经叱吒风云的一代宗师这番模样,不知为何却有几分惋惜,无论英雄还是枭雄都应有相符的伟岸姿态。
封天白洒脱一笑:“很失望是不是?”
谢傅笑道:“不是失望,就是惊讶有此奇缘,竟能在此地遇上师伯祖。”
封天白澹澹一笑,若非这两个弟子闯大祸,他也不会露面。
谢傅心中虽有惋惜,报复的快意却更多一点,活跃问道:“师伯祖,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玉灵见谢傅没大没小的,一副与平辈说话的姿态,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傅”,眼神示意谢傅,这位可是德高望重的叔伯祖,你可不能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若是一般的雷渊宗弟子见了封天白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自然恭恭敬敬,畏畏缩缩不敢多言。
而谢傅本身并不是雷渊宗弟子,对封天白也就谈不上多敬畏。
若说封天白是让人见了就肃然起敬的大人物,谢傅却是大人物见多了,本身他也算是个大人物。
当然他也应该照顾顾玉灵的情绪,笑了一声应道:“我见到师伯祖,太兴奋了。”
先前见两人为村民出头,封天白对这两只初生牛犊印象蛮好着,澹澹笑道:“没有关系,把我当做普通人就好。”
谢傅立即打蛇上棍:“你看叔伯祖很是平易近人。”
顾玉灵走了过来,站在两人中间,有意将谢傅和封天白隔开,对着封天白恭敬说道:“多谢叔伯祖帮助弟子渡过武道劫。”
谢傅欢喜说道:“师姐,你已经突破三品,踏入二品了吗?”
顾玉灵听他不叫大姨,也不叫她名字,却叫她师姐,心里立即领会谢傅并非无的放失。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图,却也暂时没有揭破,嗯的点头。
“太好了。”
谢傅这声太好了却是真情流露,顾玉灵见了也不禁微微一笑。
封天白道:“玉灵,你不必谢我,我也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全靠你自己的勤奋努力积累了深厚基础,还有你师傅对你的悉心栽培,如果你要感谢,更应该感谢水舟才是。”
顾玉灵嗯的点头,心中对师傅越感觉,那份愧疚感就越强烈。
“好了,时间不多了,话归正题。”
谢傅讶道:“什么时间不多了?”
封天白笑道:“你可知你们两个鼓动村民挖井挑水,可是犯了豫东郡王府的大忌。”
坏人风水与挖人坟墓其实没有什么两样,谢傅应道:“当然知道,这豫东郡王府实在蛮横霸道,逼得这群村民艰难困苦,我们两个见了也不能坐视不理。”
此事谢傅心中已有分寸,听在封天白耳中却感觉是个只有满腔正义热血,却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小子。
“话虽如此,可你们两个难道没有想到接下来要遭受豫东郡王府的报复吗?”
谢傅笑道:“想是自然想过,不过很多事情不能因为担心后果,就不去做。”
封天白点头赞许:“好,我越来越喜欢你这只初生牛犊了。”
谢傅不急于表现自己强势一面,装模作样:“多谢师伯祖夸奖。”
封天白却话锋一转:“若此事只牵挂到己身安危,就算最终身死也算舍身取义,可这却牵连个所有村民的性命,豫东郡王府高手如云,就凭你们两个护得住这帮村民性命吗?若是
最终这帮村民被屠戮杀绝,又当如何是好。”
封天白目光盯着谢傅看,谢傅除了想探封天白的为人底细,还想从封天白身上占些便宜,暂时不想暴露自己身份,思索着如何湖弄这个老小子。
封天白见谢傅不答,目光又轻轻移向顾玉灵。
谢傅见顾玉灵檀唇微动,生怕她说漏了话,抢先说道:“有师伯祖你在,区区一个豫东郡王府何足道哉。”
封天白澹澹一笑,顾玉灵却不好将封天白的实际情况说出来。
谢傅继续道:“弟子斗胆问一句,师伯祖你老人家为何坐视不理?”
话虽说的客气,分明有责问嫌弃,顾玉灵闻言,脱口说道:“师伯祖管不了。”
谢傅盯向顾玉灵,沉声道:“为何管不了!”
表面看是对顾玉灵强势,实则对封天白责问意味更浓,别人敬畏封天白,他谢傅却是不畏,更多的是想了解封天白到底是什么为人。
当年三大入道宗师围攻师傅初月,是是非非说不清楚,谢傅对封天白心里还是心存嫌隙,他的心胸还没有阔达到只论是非,不论仇恨的地步。
便是端木慈,谢傅心里也感觉她当年对初月下手太狠了,何况非亲非故的封天白。
封天白能感受到谢傅对自己的愤慨不满,非但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暗暗赞许,此子虽然资质一般,却胜在正直敢言。
也让他想到自己的大师兄宿星道人,大师兄虽然资质平庸,却是雷渊宗门风端正的掌舵人,雷渊宗可以没有他与师弟宿宇道人,却不能缺少大师兄这种人。
心中有了想法,雷渊宗日后乘风破浪自然要靠顾玉灵,奋楫掌舵却需要此子这种不畏强权,正直敢言之气。
数十年来,他身为一宗之主,无人敢犯他威严,唯独大师兄有错敢指。
封天白看着谢傅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开心,竟情不自禁脱口:“好。”
谢傅听封天白竟说好,也不禁一讶,这老小子心胸倒是阔达,若是换了师傅初月,听我如此言里言外的,还不一掌把我脑袋拍成碎瓜。
那我就试试你的心胸阔达到什么地步,沉声说道:“好什么!一点都不好!师伯祖空有神威,却无视道义,对不平之事也坐视不理,弟子本来对你深怀敬仰,今日一见却很是失望!”
顾玉灵见师伯祖没有丝毫不悦,暗暗松了口气,骤听谢傅此话,脑海只有一个念头——谢傅,你疯了吗?
封天白闻言却开怀大笑:“好!好!好!”
封天白连说三个好字,这么多年除了大师兄,无人敢这般指责自己,大师兄毕竟还是自己的大师兄,可此子辈分低微,依然敢仗义执言,让他很是欣赏。
这执礼一职非你莫属了。
谢傅见封天白不怒反笑,你这老小子疯癫了吧,好话歹话听不说出,我在说你的不是。
情绪激动站起:“师伯祖你也无需恫吓弟子,弟子有一说一,绝不因人而异,你要听不顺耳,就一掌把我毙了。”
顾玉灵勐然站起,脱口:“傅,你疯了吗?”
谢傅手朝顾玉灵一指:“你给我闭嘴!”
谢傅为了激怒封天白,看清他的为人底细,怎知他越是如此,封天白看着却越是欢喜,嘴上笑道:“怎么会呢,顺耳的很,我好久没有听过这么顺耳的话了。”
谢傅沉声道:“叔伯祖,那你可要给弟子一个说法,为什么对此事坐视不理,若是连你都是自私自利之辈,我也羞于成为雷渊宗的弟子,干脆叛走,另投它门算了。”
叛走另投它门是宗门大忌,就不相信你老小子不发飙。
封天白对着顾玉灵微笑道:“玉灵你跟……”说着扼杀看向谢傅。
谢傅气汹汹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谢傅!”
“玉灵,你跟谢傅解释一下。”
顾玉灵这才说道:“师伯祖如今已经是个废……普通人。”
说着对谢傅略带责备道:“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师伯祖的不是。”
“废人?”
谢傅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断臂男子,成为废人,断臂残躯,堂堂一代宗师落得如此模样,其实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他一直以为师傅初月遭受痛苦折磨,而其他人活得很逍遥,所以内心对这三人充满着仇恨。
可如今看见封天白这个模样,也不禁动了几分恻隐之心,那一场战斗,双方都没有赢家,都输的很惨。
不成!我怎么可以对他有恻隐之心,就算封天白没有错,也不值得可怜,就因为他的仇人。
“真的成为废人?”
说出这几个字,谢傅内心藏着幸灾乐祸,封天白啊封天白,你也有今天。
封天白洒脱一笑:“若是无为,是不是废人又有什么关系?”
谢傅听封天白应的如此洒脱,心中暗忖,这老小子倒是挺看得开,目光轻轻看向封天白的断臂,嘴上轻轻询问:“这只胳膊?”
“被景教月王用银芒齐肩切断。”
封天白应得澹然,如同说着别人的事。
二十年前,云弱水、端木慈与他三人联手战景教月王,天下皆知。
可是个中内情除了他们四人之外,无人知晓,其实那一战他们赢的很惨,若论单打独斗,他们三人任何一人都不是景教月王的对手。
景教月王是不是天下第一大魔头,他不知道,但封天白必须承认景教月王是天下无敌的第一人。
微微笑着:“虽然她是敌人,若论武道修为,却是让我甘拜下风心悦诚服的唯一一人。”
谢傅问道:“师伯祖,她斩断你的胳膊,难道你一点都不恨她?”
封天白洒笑道:“恨?哪来的恨?杀人者,人恒杀之。她死我伤,说来还是我赚了。”
谢傅闻言心中暗忖,你这个老小子倒是心胸阔达,初姐姐对你们三个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你们三人挫骨扬灰。
封天白目光深远,叹息道:“那一战真是我平生最为快意的一战,只可惜她死了,世上怕再也没有这般英雄人物。”
以一敌三却毫无怯战,直至战死,确实称得上英雄人物。
其实那一战打到一半时,封天白已经有收手的意思了,可是景教月王明明处于劣势,却不肯罢手,拼杀的最凶就数端木慈与景教月王,完全就是玉石俱焚之势。
见封天白竟用英雄人物四字来形象斩断他手臂的敌人,谢傅倒觉的封天白气量不可谓不广,见封天白脸上流露出惺惺相惜。心中却暗暗讥讽,老小子你少自作多情,你遇到她,看她不把你给宰了。
顾玉灵脱口:“她没死。”
封天白轻轻道:“她死了,早就化作一杯黄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