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快要跌倒的时候,谢傅没有让她跌倒,将她抱住。
比一袭白衣更加苍白的脸满是泪水,让人格外的心疼,谢傅却笑道:“哭什么呀。”
多么熟悉的语气,这段日子谢傅在哄她的时候那凡事满不在乎的语气。
王婉之却哭得更加厉害,耸颤着双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她从来没有这么柔弱过,谢傅充满保护欲的臂膀可以让她肆无忌惮的柔弱。
谢傅柔声道:“你该高兴才是,你很快就能看见了。”
王婉之笑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此刻又是哭又是笑,一定很难看,笑着泣道:“傻瓜我怎么会这么做,你是我的眼睛我却做不了你的眼睛,母亲只是试试你而已。”
王婉之看向王夫人,王夫人却面无表情。
说实话,王夫人并没有被眼前这一幕所打动,因为她已经提前被打动过。
谢傅讶道:“这么说你的眼睛能够康复吗?”
王婉之摇头微笑:“没有关系,反正有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拖累你就好。”
谢傅表情认真,带着询问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所有的回答全部在眼神流露中,只要你愿意献出自己的双眼,我就有办法让婉之看见光明。
王夫人想要看到结果,她希望自己被这样的爱情所折服。
谢傅轻轻的点了下头,然后就把王婉之当做世间最珍爱的宝贝紧紧搂在怀中。
王夫人走近过来,轻轻的王婉之身上点了一下,王婉之立即晕了过去。
“婉之这段日子你太累好好睡一觉吧。”
谢傅看着王夫人那双无比美丽的眼睛。
王夫人也看着谢傅淡然的眼神掏出一颗白色的药丸,淡淡道:“吃下去你会什么都不知道。”
“夫人,拜托了。”
谢傅说着接过白色药丸吃了下去。
王夫人带着讥讽的冷笑:“你难道不感觉我很自私吗?”
“我希望夫人自私。”
药效发作很快,谢傅立即感觉身体麻痹没有知觉,脑子也开始飘向白茫茫的空间去,然后就阖上眼睛。
王夫人轻轻一托,并没有让他倒地,就好像他不会让自己从他的后背滑下一眼。
她很中意这个未来女婿,唯一不满意的是好得太过分了,好得竟让她讨厌比中意要更强烈。
王夫人竟两人带回内室,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蹲下来亲自脱掉谢傅脚上的鞋。
完好没有伤疤的一双男人的脚,不真实得就像一场梦
王婉之悠悠醒来,骤然感觉光亮让她的眼睛有点睁不开来
王夫人的声音飘来:“婉之,你的眼睛刚刚恢复,还不适应,暂时不要面对强光。”
紧接着一只温柔的手在王婉之的双眼蒙上一条黑色的布条。
王婉之呆了一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不是因为恢复光明而喜极而泣,她是为爱人失去光明而悲痛。
王夫人看着这个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女儿犹记得她很少的时候无论承受多大的痛苦,总是一副很乐观的样子,也很少掉眼泪
母女重遇的这些天,婉之掉得眼泪却比她前半辈子还要多。
王夫人不叫其名,直呼其字:“无双,哭什么哭!”
王婉之朝自己的母亲望去,冷冰冰道:“我恨你!”
王夫人冷哼一声:“女大不中留!”
王婉之咬牙切齿:“我恨你!”
王夫人看着婉之滚滚的泪水瞬间就将蒙在眼上的黑布染湿,心痛不以,在王婉之身边坐下,一边轻轻将她拥住,一边拿出丝帕擦着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乖女儿,别哭了。”
王婉之扭动双臂挣扎反抗,沉声道:“马上换回去,要不然我恨你一辈子。”此时此刻完全不复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礼,十分凶悍蛮横。
王夫人倒是咯咯笑了起来:“我都根本没给你们换,又怎么换回去啊。”
王婉之一呆之后,颤抖着说道:“母亲,你说清楚点好吗?”
王夫人笑道:“这换眼膜是我胡说的,你的病早就好了,只是你这些日子悲伤过度,气血积淤,我只是帮你疏通而已。”
王婉之思索沉吟一会之后,问道:“母亲,你不是说天生六绝脉无法可治吗?”
王夫人道:“我倒要好好问你,你身上发生什么神奇的事。”
婉之的天生六绝脉的顽疾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根除,她虽有医仙之名,却也只能做到减轻婉之的痛苦,让婉之活的更久一点。
这种天疾连文圣也没有办法。
王婉之思索着,如果说身体从什么时候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那就是在与谢傅欢好之后。
她还没来及去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父亲去世的噩耗就立即传来,这些日子她沉浸在悲伤之中,根本无暇思索此事。
王婉之额的一声,脸却羞得通红。
王夫人好奇问道:“怎么?”
王婉之贴在王夫人耳边说了一番悄悄话。
王夫人闻言,却是好奇道:“还有这种事。”
说着看向脸泛晕红,透着几分羞情的王婉之,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王婉之又道:“母亲,你可听说过天脉者。”
王夫人应道:“倒是听说过这些传说。”
“母亲,不是传说,傅说他是儒门代代相传的传人,而我身负生脉”
王夫人有医仙之名,在这一方面的见识自然更加深层,听完之后喃喃说道:“生极是死,死极是生,看来你天疾祛除,与他有关。”
王婉之道:“母亲,我说我命中注定就是他的人,你信吗?”
王夫人笑道:“如果你命中注定是他的人,为什么他等到现在才出现,让你受了这么都苦。”
王婉之道:“其实这些年他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王夫人闻言更是疑惑不解。
王婉之便把蒹葭先生和元镜先生之间的事跟母亲说了出来。
王夫人听完大为诧异,天下间还有如何巧合的事情,一切就好像因果循环。
王婉之向母亲倾倒心曲之后,轻轻问道:“母亲,他人呢?”
王夫人看着王婉之面儿红红,悦挂眉梢,心中暗忖,婉之早已经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她是个知人事懂男女的大姑娘了,嘴上微笑:“着急什么,难道怕我会害了你的情郎不成。”
王婉之略带羞赧道:“母亲,十分羞人,怎么好如此取笑我。”
王夫人微笑:“你拿出点和情郎云狂雨骤的勇气来,就不羞了。”
王婉之尴尬一笑,倒也不多作解释,当时她抱着与傅共赴黄泉的决心,别无杂念,根本羞不出半分来。
王夫人问道:“你们只有一次吗?”
王婉之尬笑轻轻点头。
王夫人淡笑道:“笨手笨脚吧?”
王婉之硬着头皮应:“还还算顺利。”
一般来说,大家闺秀出嫁之前都是要由母亲暗中传授人妇之道,只是她与母亲十四年未见,彼此之间略有生疏。
骤然谈论这些男女私密之事,还是让人十分难为情的。
王夫人温柔的梳理王婉之的鬓发,柔声道:“我不能陪你长大,眨眼之间就成了大姑娘了,吃了不少苦吧?”
王婉之听出母亲的言外之意,母亲是最为亲密,可以无话不说的人。
从第一次来月事到初为人妇,母亲这一角色都是扮演着领路人。
王夫人的语气充满缺失陪伴的遗憾。
王婉之淡然一笑:“我特意学了母亲你留下来的仙人调梅图。”
王夫人听了哑然失笑:“算你机灵,要不然这头一回有你苦头吃。”
王婉之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王夫人见状立即知道婉之还有很多疑惑,这种母女间重回亲密无间的机会哪会错过,嘴上淡淡道:“母亲是过来人,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王婉之又在母亲耳边低声说着悄悄话:“母亲,傅天赋异禀,我怕今后有点吃不消。”
王夫人直接问:“怎么个吃不消法?”
王夫人问得如此直接,王婉之倒不知道如何应答,沉吟许久,一字未吐。
王夫人知道她害臊,也不急于追问,过了一会,见王婉之还没开口,淡淡笑道:“你把仙人调梅图那几招认真学好了,今后吃不消的是他。”
王婉之红着脸浅浅一笑:“不说了,以后再向母亲请教。”
王夫人看着女儿样子,正所谓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微微一笑揭过。
母女私话说完,王婉之话归正题,问道:“母亲,傅呢?”
王夫人应道:“还没醒呢?我还想让他多睡几天。”
王婉之疑惑:“为何?”
王夫人道:“本来我打算试探他对你有几分真心实意,不过现在也只好先假戏真做了。”
“母亲这是何意?”
王夫人微笑:“让他用自己的眼睛换你的眼睛可不止我们三人听过,转眼见就好端端的,岂不说明我在弄虚作假。”
大概母亲是为了加重谢傅的分量,傅付出了其他人所不能付出的,进而让所有人都对谢傅这个王家女婿心服口服。
这是抬高谢傅身份地位的举措,可王婉之有点心痛谢傅,嘴上轻轻道:“眼睛看不见很惨的。”
王夫人微笑:“那你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深刻体会到没有你,他寸步难行。”
王婉之道:“母亲,如果你是为我着想,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再者说了我还要到王家祖陵为父亲哀悼百日,根本没办法照顾他。”
王夫人淡道:“我会安排好。”
王婉之没有应声,此时若非自己亲力亲为,她并不放心。
王夫人淡淡一笑:“别说他只是瞎了,就算他瘸了瘫了,王家也能照顾好他。”
王婉之不再争辩,轻轻点头:“那就拜托母亲让人好好照顾他。”
母女两人来到谢傅所在的房间,谢傅睡在床上一动不动。
王婉之轻轻叫了一声:“傅。”
王夫人应了一句:“睡着了,你就算拿刀扎他,他也不会醒。”
王婉之想好好看看谢傅的样子,可她眼睛还未完全看清,映入眼幕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嘴上问道:“睡的香吗?”
王夫人应道:“我敢保证他这一辈子从未睡过如此香甜过。”
王婉之微笑:“真好,这阵子他一定很累很累很累”
王婉之连说了三个很累,在床沿坐了下来,摸索着捉住谢傅的手掌,感受到他温暖的掌心,内心幸福而喜悦。
王婉之就这样坐着静静守候着。
王夫人悄然离开,她能看出婉之很爱他,女大不中留,将女儿嫁了人,不再需要父母的罩护,丈夫便成为她的唯一。
黄昏降临,王夫人亲自下厨,做了王婉之最喜欢吃的金陵咸水鸭。
进入房内,居然看见婉之抱着谢傅同床而卧。
听见推门声,王婉之立即有点不好意思,坐了起来,虽然躺在床上,她一直没睡,一刻都不舍得睡。
王夫人淡淡道:“你现在在哀悼期,可要忍住,免得不孝!”
作为子女,哀悼期间要守在灵前,停止一切交际和娱乐,如何能纵情男女之乐。
王婉之羞赧的解释一句:“我怕他冷着了。”
王夫人微笑:“傻丫头,现在已经是晚春,又怎么会冷着,热坏才是。”
王婉之笑了笑,怕他热着,怕他冻着,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如此关心细微。
王夫人笑道:“我做了你喜欢吃的金陵咸水鸭,你一定很想念吧。”
王婉之望着前方模糊的映相,脑海中却清晰无比的温柔印想,嘴上应道:“我无比想念。”
三日后,王夫人坐在圆桌前,单手托着香腮,看着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谢傅。
静止无声,眼前就像一幅画一样。
而她似品画一般,品味着个中的妙然之处。
谢傅突然苏醒过来,还未完全清醒就揭开薄被就跨腿下床来,刚走一步由于骤然失明,扑倒在地上。
这个变化太过于突然快速,以至于王夫人还保持着手托香腮,品画一般的恬澹模样。
呃的声音硬生生堵塞在喉咙里。
王夫人觉得自己应该保持安静,不应该让谢傅发现她的存在
因为这不合情理,此刻在房内的应该是婉之,可婉之昨日已经回王家祖陵,为他父亲守灵哀悼百日。
谢傅跌倒之下,立即定神,将昏睡之前的事情梳理清晰。
他失明看不见了,那就是王夫人已经拿走他的眼膜,那是不是说明婉之能够重获光明了。
谢傅哈哈大笑起来。
看见谢傅开心的样子,王夫人美丽的玉容一呆,她完全想不通他这个狼狈的样子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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