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陈佑四人再次聚到了一起。
虽然昨日已经宴请了一次江宁县令,但是除了卢辙之外的陈佑三人还是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三人不仅仅是富商,也是地方豪强,家中都养了不少护院。
其中柳实还拜在一个少林俗家弟子的门下,家中有三名通八脉的高手供奉。
这倒不是说少林老出恶贼,这么说就冤枉少林寺了。
这是少林的基础武学在江湖上流传甚广,像罗汉拳、伏虎拳、大摔碑手传承众多,甚至有不少变种。故而才有了天下武功出少林的说法。
因为基数大了,所以出现为非作歹者的概率就更高了。
三人听家里的护院说,这姓杨的不仅仅是朝廷勋爵,还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有着“剑君”之名,更是不安。
万一杨清源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玩暗杀灭门这一套,以他们三人的护院还真未免挡得住。
三人连夜在家中布置了一些防止潜入的机关消息。
卢辙在这个过程之中沉默寡言,一直是扮演一个应和的角色,好在他平日里都是深思熟虑的人设,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
所以剩下三人也没有发现卢辙的异常情况。
次日的中午,陈佑三人再次宴请了江宁县令,这是他们最大的倚靠了!
三人这一次还提出了,愿意向江宁县来捐赠一批药材,来救助江宁县的百姓。
于是,这位江宁县令林儒岳又被陈佑等四人请到了宅邸之上吃席。
林儒岳倒算不上什么贪官,但陈佑四人在江宁县中势力不小,即便是他身为县令,也需要与这四人交好,才能保证政令的通畅。
况且他听说这四人和州里的不少官员也都有交情。
故而,当四人以捐赠药品的名义再次宴请林儒岳的时候,林儒岳也答应了下来。
酒桌上,陈佑三人不断地劝酒,林儒岳不胜酒力,被灌迷湖了。
就在酒过三巡,宾主尽欢的时候,突然就有一群人冲入了陈佑的宅邸之中。
当林儒岳听到动静睁开醉醺醺的眼睛之时,印入林儒岳眼中的是一身飞鱼服。
林儒岳身子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
只见来人腰悬绣春刀,足蹬虎头鎏金靴,身穿飞鱼锦衣,身份不言而喻。
在江湖话本中,似乎所有的朝廷爪牙,天子亲军锦衣卫都可以穿飞鱼服配绣春刀。
但其实这是高阶锦衣卫才有资格穿戴的行头。
飞鱼服则是大周的四大赐服之一,仅次于蟒服,在斗牛服和麒麟服之上,若非天子亲军、高阶锦衣卫,一般得要二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机会获得。
寻常锦衣卫穿戴的是彷制飞鱼服的制服,不管是用料做工还是华丽程度都无法和正版的飞鱼锦衣相比。
而绣春刀刀身较一般腰刀短小,且有弧度,是作为仪刀出现的,寻常锦衣卫根本没有资格佩戴。
所以当这个出现的时候,林儒岳就知道,不管他是谁,就凭他这身行头,绝对是有资格将自己下狱的。
来人按着腰间的绣春刀,厉声问道:“谁是王介、陈佑、柳实?”
王介、陈佑、柳实神情巨变,脸变得无比的苍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杨清源出手了!”
他们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三人突然反应了过来,齐刷刷地看向了卢辙。
不对啊!他们是四个人啊!
“老三,你……!”陈佑手中的念珠的系绳因为太过用力,念珠撒了一地。
“老三啊!老三,我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
不等三人一一谴责卢辙,来人就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
“锦衣卫东镇抚司指挥佥事,张扬!现为扬州黜陟使大人亲卫队长!奉命捉拿陈佑、王介、柳实三人归桉!”
张扬这名字确实没有取错,此时的态度张扬无比,藐视地横了三人一眼冷声喝道:“你们三人与东瀛倭寇勾结,涉嫌谋逆!本指挥奉扬州黜陟使、镇抚使杨大人之命,擒拿尔等拿下,押送六扇门审问,三人名下所有财产,全部查封,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王介、陈佑、柳实三人闻言再也顾不得看向卢辙了,纷纷吓得瘫倒在地。
一旁陈府所豢养的江湖武者还摩拳擦掌,想要动手。
张扬只是运转真元,沉声喝道,“尔等是要自己束手就擒,还是等着大理寺缉盗司来找你们!”
大理寺原缉盗、镇狱两司专门擒杀各种为非作歹的江湖高手,对江湖武者的威慑力可比锦衣卫大多了!
刚刚还跃跃欲试的江湖武者都老实了下来。
看上去最壮实的柳实,瞄到了江宁县令林儒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冤枉,县令大人,我们冤枉,你是知道我们的,我们怎么可能和倭寇勾结呢?!求你为我们做主!”
这等行为做派完全和他的形象不符啊。
张扬闻言瞄了一眼江宁县令道:“你就是江宁县的县令?!”
林儒岳是真的不想和锦衣卫打交道,虽然近年朝廷改制,收回了锦衣卫的审讯之权,但其恶名深入人心,这就是群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啊!
“下官正是林儒岳!”林儒岳表面上看去礼节周全,实则两股战战。
此也非林儒岳胆小之过,他是个文官,不是杨清源那种,很传统的,没有和这些武夫打过交道,更何况张扬身上杀气腾腾。锦衣卫指挥佥事又是正四品的武官。
即便是林儒岳尽可能平复心情,身体还是忍不住做出自然反应。太祖高皇帝年间,不止有多少官员死在昭狱之中。
“我观林大人与这群叛贼一道喝酒吃席,这是关系匪浅啊?!难道……”
张扬的话立时把这位江宁县令吓得面如土色。
王介、陈佑、柳实、到底有没勾结倭寇是不是叛贼,有没有勾结倭寇他不清楚,但是杨清源身为扬州黜陟使、镇抚使,已经可以统领扬州境内的一切军政要务,其职权直逼故唐节度使。
他奉命都督扬州军政事,他说谁是反贼,谁就是!
与叛贼关系匪浅,那不就是叛贼同党?
能够当上考上进士,当上一县县令的,又岂会是蠢人,他当即站出来跟他们划清界限,正义言辞地表示,王介、陈佑、柳实、三人勾结倭寇、罪大恶极,自己与他们根本熟,绝不是一路的。
只要不是傻子,面对这种局势,都不愿意掺上一脚。
这位林县令连忙告罪离去了,心中庆幸万分,还好昨日将四人送的礼物都还了回去,不然今天的名单上或许还要多他林儒岳的名字。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好他老林心中信念坚定。
以他的官场经验来看知道王介、陈佑、柳实、三人彻底地完了。
他虽然尚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三人都是做药材生意的,他们出的事也和药材有关。
再结合三人贪婪成性的为人和金陵突发的疫病,多半是在药材的供应上出了什么龃龉。
不过这位杨大人的官声,林儒岳也是有所耳闻的,想来是这三人漫天要价了。
一路小跑,林儒岳满头大汗,待回到家中之后,竟然生出了劫后余生的感觉,心中顿悟,日后必要清廉为官,造福一方,这般面对锦衣卫之时,才不会有这般心虚的感觉。
……
不提这位林县令的心中体悟,杨清源收到了手下的禀报,他们已经将王介、陈佑、柳实三人擒拿,所有的家财、药铺、仓储也被尽数查封,成吨的药材正在清点分类,准备装车运往金陵。
“你做得不错!”
杨清源对着下方站立的卢辙说道。
“小人不敢当杨侯谬赞!”
卢辙很聪明,断臂求生这一招用得炉火纯青。
不仅仅将所有的药材捐出,还顺带捐出了大半的家财救济金陵的病人。
这反倒搞得杨清源不好对他下手了。
无他,若是这般心向朝廷,在疫病之中出钱出力的人都被杨清源处罚了,那其余商人谁还敢为朝廷出力?!
若是处置不当,还会严重折损朝廷的公信力,即便是要动他,也不能在最近这段时间动。
百姓有的时候更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自己认为是什么。
至于事实到底如何,他们有时候反而不关心。
“你手上有几条人命?!老实说!”
卢辙闻言低头说道,“小人确实有杀人越货之举,但那时候,太祖刚刚立国不久,扬州之地盗匪横行。自从太宗登基之后,虽然有围殴之举,但绝没有沾过人命之举。”
杨清源不置可否,对于太祖初立期间的事情,他不好追究什么,乱世中,法律当不了规则,生存才是。至于卢辙其他的话,他会着人去查,只要没有滔天的罪行,这卢辙的命肯定是保住了。
“小人冒昧问一句,不知道杨侯想要如何处置陈佑三人及其家卷。”
杨清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个卢辙有点意思啊!现在还有心情问陈佑三人。
“祸不及家人,带六扇门查明其罪之后,会查封其所有财产,给予他们一家老小足够的赡养生活之费,一并遣散!”
“杨侯仁德,小人敬服!”
杨清源看着卢辙,此人能在乱世之末白手起家挣下这么大的家业,确实有几分本事。
无论是魄力还是机变都称得上一流。
“卢先生回去吧!你经营药材说不定治疗疫病之时,还需要你帮忙!”
卢辙行礼之后,这才告退。
只是走出杨清源的住所之后,他才感到自己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一个得到杨清源和朝廷人情的机会。
本来杨清源是找他们帮忙,已经准备了一份不小的礼物——购买盐引的许可。
正所谓“欲取之,先与之”,尤其是在这种关系金陵府乃至扬州一州百姓生命健康的事情上,只要他们能够帮朝廷这一个大忙,投桃报李,他们得到的绝对要比付出的多得多。
这盐引乃是扬州盐商富甲天下的根本原因,盐课是朝廷的一大税收来源,其中暴利不可想象。
用不了两年,他们就能将自己在这次药材交易之中亏损赚回来。
更重要的是杨清源和朝廷的人情。
杨清源的身份,卢辙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虽然不在中枢,然炙手可热。
至于朝廷的人情有多珍贵,看后世蓝星的杰克马就知道了。
做了这么大个死,依旧能够活蹦乱跳的,甚至还从东瀛回来了。
但凡换个人,现在缝纫机都该冒烟了!
杨清源开始并无杀人之心,只是他们几人的行径彻底地将杨清源激怒。
在这个时候耍这种手段,想要趁金陵疫病大发国难财。这种昧着良心的黑心商人,最让人厌恶不过了,依法办理便是了。
起初杨清源并没有有斩尽杀绝的想法,只是想没收他们所有资产,打破他们对于江南药材市场的垄断,以获取到更加廉价的药材。
可在不久前,他从六扇门中得到了四人的档桉,王介、陈佑、柳实包括卢辙四人所干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
他们四人在乱世末年豢养打手,天下大定后,表面上改邪归正。但将原来的心腹旧部暗中组建成一个黑道帮派,专门对付那些在商业上与他们作对的人,虽然不再干杀人越货的事情,但一些违法违律的手段没少用,只是一时掌握不了确切的证据。
即便是杨清源的本事,也要花不少的时间。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卢辙主动跳出来投诚,不仅捐出了自己的所有药材和大半身家,还检举揭发了三人之罪,同时将三人的储存药材的仓库尽数告知。
这一波大大的剩下了杨清源的时间,这才饶了卢辙一命,待六扇门查证其罪。
若是没有卢辙主动跳出来,说不定现在四个人就一起以勾结倭寇罪下狱被调查了。
……
处理完这四人,杨清源再次头疼了起来。
这个疫病实在是难以对付,药王孙十常至今未至,虽然有唐慎微和李濒湖,但两人都是偏科之辈,擅药而不擅医,终究是没法对付这诡异的瘟疫。
不过,两人还是有成果的,虽然不能彻底根治这病,但是却发现了暂时缓解病人症状的药材。
茶叶!
前唐名医陈藏器曾提出——茶为万病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