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历史小说 > 终宋 > 第428章 人事

对于李瑕而言,现阶段有两件大事,一是把势力扩张到叙州、甚至整个潼川府路二是打赢或者说襄助宋军打赢蜀中这场大战。

他向来对兵权很紧张,始终是亲手抓的,放在民生治理的精力相比便要少些,如此一来下放权力之后,用的人便很重要。

庆符韩承绪、李墉、房言楷昭通有杨果威宁有高长寿。

如今将触角伸到叙州,韩祈安除了身体不好,能力与忠心都是毋庸置疑的,他负责总揽全局。

李昭成负责处理文书事务高年丰负责领兵镇压姜饭负责刺探情报找出不臣之人严云云负责接收产业。

一开始他们都有些吃力,直到江春配合,压力才减少许多。

“江春此人,并非表面上那般无能,他任庆符时万事托付房言楷,却不失主官之尊,即可见一斑。。”

说完了近况,韩祈安指了指府衙的方向,开始评点江春。

“官场老油子,知进退,懂分寸,放得下权,操得了实务。阿郎往后必然有些官位谋不到,可以江春之名义来控制地盘。”

“比如潼川府路?”

韩祈安闻言不由会心一笑,问道:“想必朱禩孙立下大功,不久也该升迁了?”

言下之意已很明显。

先推江春知叙州,待明年朱禩孙把位置腾出来,再把江春推上潼川府路安抚使的位置。

李瑕问道:“能让他归心?”

事实上,他这次来见江春、包括当面杀卢宜舟,算是对江春的一场面试。

“阿郎官位虽低,但下有兵权,上有丁大全、贾似道支持。”韩祈安又道:“反观江春,其最大的靠山是礼部尚书牟子才,但牟子才与丁大全不对付,马上要罢官了。”

“韩先生已打听清楚了?”

“特意去与江苍、江荻这两个孩子聊了聊,得知江夫人很担心江春的仕途,终日抱怨。因去岁牟子才写了一篇碑文,将丁大全比作高力士,惹得官家大怒。牟子才已在前年累次上疏请辞了。”

李瑕已很懂这些门道所谓“上疏请辞”就是在走罢官的流程了。

把丁大全比作高力士那就是把当今官家比作唐明皇了。

看得出官家很讨厌这个比喻,认为唐明皇不配和他比较。

“总而言之。”韩祈安又道,“江春需要一个新的靠山。”

“还是以宁先生细致。”

控制一个江春看似很简单,杀魏文伯、卢宜春就好。

若稍往深里想还需要李瑕在叙泸一战的战功。

但这都只是浮在表面上的东西。

政治之事最根本的还是权衡利弊若非牟子才那一篇碑文,江春未必会轻易配合。

一句“江春需要一个新的靠山”便是韩祈安的本事所在只由高年丰、姜饭来办,一百个他俩都控制不了江春。

“我大概会在半个月内出兵成都,兵力在八千人左右叙州城供应得了这些军需吗?”

韩祈安拿出账册给李瑕算起账来。

“叙州城内是有不少钱粮的叙州军月费十七万贯魏文伯党羽月取十一万贯,此项折计九十八万七千五百三十六贯另有城中士绅大户马家折计二十二万三千四百三十六贯、黄家十七万九千”

李瑕目光已扫过那几十户富绅,直接落在合计那一栏。

总数是很吓人,六百万贯有余。

但在战争面前又算不上什么了。

李瑕听蒲择之说过一嘴去岁川蜀的军费开支,四千万贯。

抗蒙二十余年宋朝财政已到崩溃的边缘是早已入不敷出。

韩廷凭天才般的理财手段在强撑着,滥发交子、和籴民粮等等。

贾似道之前说要均田、打算不是闲来无事随口说说的

韩祈安每次算账都很认真,一笔一笔说了很久终于说到结余。

“扣除掉各种支用,还有转运司今年要上缴的”

“不缴了。”李瑕道:“这两年叙州以无力向朝廷输税。我看了你的安排,都很好。但再添上几笔开支。重修合江门码头及符江渡,要让叙州到庆符的船只往来更便捷修符江渡到庆符的官道,直道至少要有三十尺宽,容兵马辎重急行。要让叙州到庆符的交通往来半日可达。”

韩祈安拨动着算盘,脸上渐渐泛起了些为难之色。

但他还是道:“耗资几何暂不好说只可先算出大概的数目但阿郎放心,此事我必办妥。”

“我还没说完。”李瑕道:“在岷江上建桥,在岷江东面上的营盘上重建叙州军营,筑墙起砲倚为犄角之地还要征兵两千人,继续练兵,我会把鲍三、伍昂调过来”

他不是临时起意,已从怀中掏出几页图纸,与韩祈安仔细说起他的要求。

良久,韩祈安叹息一声,道:“阿郎真打算攻成都?”

“势在必行了。一则,纽璘新败,不能让他缓过气来二则,得赶在朱禩孙收回权力前收复成都三则,越拖,我们只会越穷。”

李瑕只有在谈到钱时才叹息。

“靠我们一锄头一锄头的种,收入总是有限的。眼下这点钱粮还是杀鸡取卵才得来的。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扩张才行。”

“那,先挤出八十万贯供阿郎出兵。”

&nbssp;“一百万贯。”李瑕道:“先犒赏了将士,办场庆功宴,我答应过他们。”

韩祈安点了点头,知道这个数目减不了了。

近万大军,一场仗下来,赏钱大抵从五贯到三十贯朝廷从来是拿不出的,只能一拖再拖。

他向屋外看了一眼,叹道:“造反比当官难多了啊。”

“是啊。朝廷可以拖,我们要收服军心就不能拖。”

“杨公已启程往昭通建城了。”韩祈安伸出五个手指,道:“这笔费用,拿不出。”

“先挤一些,我拿下成都了再想办法。”

韩祈安点点头,道:“严云云倒有两个开源的法子,一是酒榷,酒业专营二是放利,效王安石的青苗法,放贷于民,每半年取利钱三分。但皆不以官府名义,以商行名义。”

“若做得好,一能多积些粮食,二能让百姓免受高利贷盘剥。但只怕弄得不好反而让百姓遭殃。”

“在叙州试试吧。”李瑕道:“办法都是好的,关键在施行。”

“是,那我们拿个章程给阿郎过目。”韩祈安道:“另有一事,我们这次拿下来的田还是依原来的章程分了?”

李瑕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以军功为先。往后分田,凡效忠我们的士卒优先。”

“阿郎这是何意?”

“我近来在想,要复汉中,要北伐。没有激励是不行的”

两人虽只说了几桩事,时间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

韩祈安退下之后,李瑕才准备歇下,姜饭却又来求见。

“进来吧。”

姜饭抱拳道:“知县,小人已把朱安抚使送走了,安排得很妥当。必保他顺长江而下,耽误不了知县的大事。”

李瑕做事仔细,又反复追问了细节,方才点点头,道:“你做得不错。”

姜饭挠了挠头,笑了笑。

“怎么?还有事?”

“知县,小人有点私事”

姜饭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道:“小人看上严掌柜的了,能不能请知县作主”

李瑕并不吃惊,问道:“你管着谍报、暗杀之事严云云打理生意。职任多有须配合之处,比如她要扩张生意,难保时不时要你杀几个人。你们若成了亲,必要调走一个。哪个?”

姜饭显然早便想过这事,挠了挠头,低声道:“严掌柜一个女人以前知县无人可用才用她,小人是这般想的那啥,换个人顶替她也成吧?小人看李郎君就很聪明,能管那些事。”

李瑕笑了笑,问道:“你实话说一句,是真喜欢她,还是因她是韩老的义女?”

姜饭一愣。

他低下头,没有马上回答。

既像是自己也迷茫,又像是不敢实说。

“小人小人”

“没关系。”李瑕道:“当时庆符军新建,那么多人中我选了你来做这些,便是因你聪明。”

“小人不聪明。”

“那是你还没意识到,当时你反问我邬通反了?这一句话,足可见你聪明,懂站队。若出身好些,你的前途未必输给江春。”

姜饭老老实实道:“小人确实是想过严掌柜是韩老的义女,小人若娶了她,便算是韩老的女婿等知县你再与韩家结亲小人也能与知县有亲”

“想的倒也没错。”

“说起来,那么多弟兄里,就小人有这个心眼小人也觉得自己心眼太多了,有点坏。”

李瑕笑了笑,道:“不必有这种顾虑,这是你的眼界、你的聪慧。我用你,用的便是你这的心眼,自信些。”

或许是因出身、或许是因断了一只手,姜饭把聪明与狡诈当成一回事,害怕因为有心眼被人说三道四,有时便有些畏畏缩缩。

他想了一会,又道:“不过,除开韩老的关系,小人还是看上了严掌柜。”

“你看上她什么了?”

“她够狠,她做起事情来小人也不知咋说。”

“她有主见,不畏首畏尾。”

“对对,她身段也好。”

李瑕摇了摇头,道:“你那不是喜欢她,是想成为她那样的人。你看,你很清楚,怎么样才能做好我的情报头子。”

“小人不明白”

“严云云不适合你,你也不懂她。你若懂她,便不会说让她放弃差事,她最缺的是安全感,嫁给你不会有的。”

姜饭似乎并不诧异。

他这人看起来不聪明,但很多事心里有数,只是还不够成熟。

李瑕又道:“我打算让军中适龄的将士与流亡难民的女子婚配,你带个头吧。”

“小人听知县安排。”姜饭老老实实应下。

“你我之间,不管你是不是韩老的女婿,不讲究你是不是我的亲戚。我信重你,是为你这个人,明白吗?”

姜饭因这句话自信了不少,重重点了个头。

李瑕并不觉得开导姜饭是浪费了时间。

基业草创之初,哪有那么多现成的人才。

都是要靠他一手培养,过程当中,这些起于微末的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他要靠他们做事,却也要好好帮他们解决烦恼,帮他们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