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阿术手中的鞭子断成两截,被他丢在一边。
地上躺着一个被俘虏的土老蛮,因想要逃跑,已被阿术打得奄奄一息。
借着亲自打人,阿术也将心头的火气泄了大半,重新思忖起五尺道的战事。
派都克先行探路有错吗?没错,只有先探清楚前面的小路是否有埋伏,探清楚宋军是否在各个山头起砲,才敢让全军继续前进。
都克败在地势上,摆不开阵型,这是冒险走五尺道该付出的损失。
之后,攻下横子山寨,抢占高处,这肯定没错,也很顺利。
不该跃城吗?
但不跃城,造砲车、准备石木、攻城,最快也要三五天,万一让长宁军赶过来支援,这次兵出五尺道“潜自间道”的战术就全失去了意义。
自己确实太傲了,但傲在兵出五尺道,而非巡司关城这一战。
怪的是,宋军有两种打法
阿术想到这里,走到地图前标注起来。
“方岩沟设伏但分水崖不设伏,马口岩、东山等地不起砲,说明这个偷袭的宋将是客军,对!”
“娘的!”
阿术往地上啐了一口,恍然大悟。
他当然知道这五尺道的守将叫“邬通”,从俘虏的蛮人口中,他还知道邬通经常贩盐到乌蒙部。
另外,在阿术看来,邬通打仗并不蠢,只是平庸、死板。
比如,利用地势到处设伏,往山下射箭、丢石头这些打法,邬通没用,这并不是他蠢,而是他权衡得很清楚。
箭矢、木石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是要派兵去准备,是要建防事、造砲车的。要埋伏,是要让人在野外露宿好几天的。
以邬通手下那点兵力,以苗族、彝、僰族寨兵的军纪,分散出去做这些,极可能就会被军纪更加严明的蒙军拖垮。
守住关城,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所以说邬通不蠢。
但另一方面,阿术也借此看出邬通没有大毅力、没有大魄力,只会死守常规。
因此,阿术才敢派精兵奇袭横子山寨,果不其然,一举而下。
到这里,其实都没犯大错
变数在于那支客军。
方岩沟的埋伏,其实是一场遭遇战,宋军根本没能提前准备,只是抢战了优势地形,足见这支客军极胆大。
而客军无权指挥邬通的战略,只能严守城门,并不能参与守备横子山寨
“只能是客军才说得通!”
阿术一拳击在地图上,踱了几步,骂骂咧咧了一会,招过一个士卒,问道:“巡司关城的宋军退了吗?”
“没有!还在城头叫嚣。”
“没退?”阿术啐道:“横子山寨都丢了,他们还不退?”
他想了想,喃喃自语道:“为何不退?总不成还想抢回来了?不可能的”
话虽如此,但为将者的警觉还是让阿术有些放心不下。
“岱钦,你觉得宋军是想抢回横子山吗?”
“哈?”岱钦大笑道:“怎可能?我们大蒙古国将士的箭术,莫说一个百人队执守,有二十人守山,宋军都不可能攻上。”
“是啊。”
阿术一巴掌拍在脖子上,捉出一只跳蚤,沉思起来。
他手下一共就十个百夫长,死了两个,现在一个在横子山,一个在坨山,一个控制着各个高处瞭望宋军是否增援。
剩下五个,除了有后勤、营防、马匹、俘虏等小事要管着,还要准备正面攻事。
既便如此,阿术还是道:“岱钦,你再抽调五十名弓手上横子山帮吉达守着。”
“将军,宋军一共也就三四百,还要多少人守山。”岱钦不太愿意,道:“吉达要是一百多人都守不住,杀了下酒得了。”
“让你去就去。”
“勇士们一夜没睡,接着爬山?要是摔下来”
阿术不悦,道:“你过来。”
岱钦知道他又要打人,苦了脸求饶道:“将军莫气,我这就去调人。”
话虽这般说,他心里还在想着将军也太谨慎了,都不像平时的为人了。
一个百人队的大蒙古国勇士据山而守,还怕那一点宋军?说出去笑掉大牙
博日格德一脚深一脚浅地下了山,他带了三十余杂兵,十余个蒙卒,一共五十余人去搬粮草。
远远地,只见那赤那竟开始往回走。
“赤那,你去哪?”
“粮草在下面,你们跟我下来搬。”
博日格德问道:“不对,你们怎么从这东南面上山?”
“哈。”赤那道:“宋军还敢来拦不成?这边好走些,我们绕过来一段。”
“也是。”博日格德道:“西南面有个崖县不好攀。”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赤那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博日格德,我是北上之前才从都元帅麾下调过来的。”博日格德应了。
赤那也不停步,一边走,头也不回地喊道:“原来如此,我还差点怀疑你呢。”
“有什么可怀疑的。”
博日格德走得有些累了,喊道:“赤那,你等等我们啊。”
“快下来搬粮草吧。”
博日格德叹了口气,道:“山上吃的够两三天,等砲车造好,不就打下来了,何必非要搬”
“嗖!”
箭矢激射而来,刹那间就有蒙卒倒地。
杂兵们没有披甲,纷纷中箭,惨叫不已。
博日格德大惊,一转头,只见一群寨兵竟是绕到了自己后面,占据了高处杀下来。
“不好!中计了”
“先射蒙卒,看我的。”
搂虎说着,张弓,一箭正中一蒙卒面门。
蹲在这山地,脚下要花力气稳住身形,与平地上射箭颇为不同,虽然距离近又是居高临下,但一箭其实颇为精妙。
亥金留却是咧了咧嘴,不屑。
“我射个厉害的,你看看。”
他张开弓,对准了一个大喊大叫,正意图组织蒙卒反击的什长。
“嗖”
“都别逃!结阵守,百夫长马上会来支援呃!”
博日格德脸上还沾着木屑,努力指挥着。
突然,一支箭矢从他张大的嘴巴里贯了出去!
力还尽,箭矢径直穿透了他的后脖颈
喊叫声戛然而止。
“准吧?”亥金留转头看向搂虎,笑了起来,道:“那什长值十贯钱,买大炉子过冬。”
李瑕站在山下抬着头看着,血雨飘淋,落在他脸上。
待确定能围歼这些蒙卒与杂兵之后,他才杖着长剑一步步往山上攀。
有个受伤的杂兵跑到他面前。
李瑕一剑刺过去,扶着那杂兵的尸体将他放倒,伸手在他伤口上抹了一把血,抹在自己脸上。
“搂虎、亥金留你们换衣服,跟我先上山”
吉达听到了隐隐的惨叫声传来,惊醒过来。
来不及披甲,他大步走出寨子,向山下望去,见杀喊声是从陡坡上的山林里传出来的。
“娘的,不会真有宋军敢回攻吧。”
这般自语着,吉达犹不敢相信,却还是吩咐道:“所有人!张弓搭箭,把木石搬出来,准备守山!”
呼喝声中,忽见下方的山林中,有十余名蒙卒与二十余杂兵跑出来。
“百夫长!我们杀了一队宋兵!杀了一队攻山的宋兵!”
吉达一愣,凝目望去,渐渐看清是带头的是一个满脸是血的蒙卒,正一瘸一拐地向上攀来。
“宋兵扮成我们的人,哄骗了博日格德下去,被我们杀了”
吉达很惊讶,问道:“博日格德怎么被骗下去了?”
“那宋兵会蒙语,说的很差,我早就怀疑了,没被他们埋伏。”
吉达不由道:“宋军这么快就反攻了?太快了吧。”
“都是些土老蛮,攀山可以打仗不行怪的是,我们看到下面关城里的宋兵撤了”
说话的那蒙卒累气喘吁吁,一边喊,脚步愈发踉跄。
“撤了?”
吉达皱了皱眉,思忖着宋将这是何意,一边派人攻山,一边又撤了?
他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这是两种打法啊,怪不得,原来是宋军主副将意见不合,才会出现昨夜的怪事
“原来如此,”
他思考着这些,前方那十余蒙卒已到了木石前。
吉达一抬头,错愕了一下,大吼道:“杀了他们!”
“快!推木头,杀了他们!”
身围的蒙卒们纷纷一愣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几声汉语、苗语、彝语的吼叫。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