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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2章 就在门口不进去

“韦孝宽这是着急了啊。”

宛城的府衙书房里,远道而来的刘益守,对独孤信扬了扬手中的信,得意一笑说道。

杨忠在武关前吃瘪,并不稀奇,这反而说明了韦孝宽是真心要投靠。

“确实如此。”

独孤信微微点头,心中一阵唏嘘感慨。

武川镇的老兄弟们,已经公开反目,失去了凝聚力。贺拔岳死后,不服侯莫陈顺与李虎他们的人很多,其实这也在包括刘益守在内的很多明眼人预料之中。

贺拔岳做不到的事情,李虎等人自然也做不到,平日里他们也没有表现出那个实力来。

干掉了贺拔岳,固然是打断了“部曲国家化”的进程。然而这对于李虎等人来说,不过是恢复了往日的些许兵权罢了。

还不足以让这些人走出贺拔岳的阴影,更别提走出困境了!

“末将在南阳收到很多关中那边的消息,一直在整军备战,只是没料到主公会亲自挂帅出征。”

独孤信十分拘谨的说道。

夺取关中之后,刘益守必然要先迁都后称帝。先迁都是为了抹平南方世家在建康本地的天然优势,后称帝就不用说了,劳碌了十多年,还不许享受享受么?

对此独孤信看得很明白,眼前这位,大概率就是未来的天下共主了。关中已失,河北不可能单独存在,争夺天下的战争已经开启了。

“我若是不亲自出马,难以抚平关中人心。只是打通了入关中的通道后,要不要迅速入关,倒还值得商榷一番。”

刘益守面色沉静,若有所思的样子。

“主公,这件事还要犹豫么?入关中当然是越快越好啊!”

独孤信迷惑不解的反问道。

“表面上看好像是,实则不然。如今关中四分五裂,人人心中都有野心,觉得自己能干一番大事。

我们若是贸然加入其中,必定要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产生冲突,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与精力去平叛。

如此一来,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刘益守摆了摆手说道,他要武关要得很急切,这点不假,然而是不是应该迅速入关中,还真就是两说!

去那么早做什么呢?

侯莫陈顺等人,肯定不服他,要打一场。

达奚武等人,也不一定会纳头就拜,搞不好还是要打。

关中周边的羌氐部落,一样要打,更别提柔然这些可能趁火打劫的草原民族。

除此以外,河北的高欢,并州的尔朱荣,他们看到关中乱了,会不会想进来分一杯羹?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极大,这些人也要一并收拾了。

再说了,刘益守带着精兵强势入关中,本地豪右会怎么想呢?

如果要压服他们,肯定要跟这些人达成妥协,关中封闭自守,将来这些人会不会尾大不掉?

这些问题在来南阳的路上,刘益守就考虑得很明白了。此番在关中卡住一个落脚点就行,至于攻略关中,真没有必要那么急吼吼的冲上去。

等所有人都打累了,刘益守再带人横扫关中也是不迟的。只要把控住武关所在的洛州就行了。这条路的好处在于,这是离长安最近,也是最好走的路。

“今日起,设关中总督府,我亲自担任都督,办公的地方暂时就定在宛城,总揽攻略关中之事。”

刘益守对身边的王伟吩咐道。

“好的主公,属下这就去办。”

王伟兴奋得直搓手,这道命令,等于是拉开了扫平关中的序幕,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军事重心,就是以南阳为后勤基地,出兵关中的相关事宜。

想想都让人兴奋不已。

“贺拔岳竟然比高欢先走一步。”

王伟走后,刘益守忍不住唏嘘感慨说道。

高欢身体不好,还有个逆子高洋,老婆娄昭君跟他也是离心离德。没想到这样险恶的情况,高欢居然还活得好好的。反而是没啥大病也无明面上祸患的贺拔岳先死了。

这世间的福祸,还真是难以预料啊。

“贺拔岳竟然会死于武川老兄弟之手。唉,何以至此啊。”

刘益守猫哭耗子一般的唏嘘感慨道。听到这话,独孤信以为对方是在敲打自己,连忙解释道:“贺拔岳不懂施恩于下,有此一劫实属咎由自取。

主公对弟兄们都很够意思,不会有人跟侯莫陈顺他们一样的。”

“罢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

刘益守意兴珊的摆了摆手。这些事情自然不需要独孤信来提醒。只要蛋糕能做大,内部的压力矛盾就可以缓和,自古无二。

贺拔岳所推行的府兵制,其实哪怕到了唐代,折冲府也大半都在关中,带着浓厚的关中烙印,其他人是不好学也用不好的。

唐代的时候,像是人口稠密、武德充沛的河北,经济后来居上的江南,折冲府的数量都少得可怜,与这些地方的实力不成正比。

为什么会如此呢?因为府兵本身就是出自关陇本地的特殊产物。

府兵一直都是关中的“专利”,它的产生与消失,它的成功与落魄,都跟关中有着直接而深刻的联系,更是脱离不了关陇世家的掌控。

军制的革新脱胎于关中的血盆,自然也带着关中的血脉。

这些事情,独孤信还不明白,刘益守却已经想得透彻了。

如今的关中,就像是个溺水了在水里拼命挣扎的人。刘益守若是贸然上去救,只会被拼命挣扎的人拖累着一起沉下去,还不如让对方折腾到精疲力尽以后,再来施救,可以事半功倍。

……

夏夜里蚊虫的嗡鸣声不断,一支船队阴搓搓的出现在晋安郡闽江入口处,准备从海上进入闽江,在闽江两岸登陆。

“叔父,不太对劲啊。”

一身粗布短衣,腰间挂着短刀的陈蒨,来到陈霸先所在的舱室低声说道。

他们此行要偷袭侯官城外的村落,抢了粮食就走!

陈霸先给麾下的海匪们定下规矩,只抢粮食不杀人,只进村落不攻城。总之,既然是海匪,那一切以抢劫为主,其他的,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如何不对劲?”

满脸络腮胡,很久都没打理的陈霸先沉声问道。

“叔父,这里太安静了。”

陈蒨有些畏惧的说道,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老渔夫都喜欢夜间捕鱼,这样容易抓到大鱼。闽江到大海的这一段,鱼儿很多,经常有渔夫夜间打渔。可是今日闽江两岸都是漆黑一片,连一盏渔火也看不到,实在是太过古怪了。

“不必担心,有本地人的消息,王僧辩带兵去了建康。晋安郡本地守备空虚,守城或许无碍,但一定不可能护得住周边村落。”

陈霸先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

他怎么会输,他有本地人作为眼线,有内幕消息,朝廷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要是会输才是真见鬼!

王僧辩确实是带着兵马前往建康,屯扎京口去了。因为吴明彻的部曲要返回彭城,北方有变不能没有水军应急。

这些消息,陈霸先都通过“某些人”打听到了。所以他才敢到王僧辩的老巢来劫掠,以报对方挖他家祖坟的仇恨!

“叔父!从南面来了一支船队,来者不善,把我们堵在闽江口了!”

正在这时,陈霸先的另外一个侄子陈顼,冲进船舱大声喊道。

嗯?

陈霸先霍然起身,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传令下去,按照约定分散队形,撤回甬东。”

陈霸先很是从心,并没有觉得这支突然出现的船队很好对付,非要上去撩拨一下才肯罢休。

“侄儿这就去传令。”

陈顼大步走出船舱。

但他们的动作还是迟了一步。

闽江上游也出现了一支船队,似乎要配合另外一只船队,将陈霸先的船队包围在闽江口这段狭小的水域里!

中计了!

陈霸先心中一紧,已然明白了很多事情。自己的情报优势,并不是永远都存在的。水面上的秘密被建康朝廷察觉,自然有应对的办法,甚至反过来下套也未可知。

这波王僧辩离开侯官城不假,可谁说梁国就只有他一人能带兵呢?

用王僧辩当明面上的诱饵,背后再来一手暗度陈仓,这一招实在是太过稀疏平常了!

陈霸先暗暗自责,自从当了海匪后,所遇到的敌人都是辣鸡一样的货色,连一合之敌都不如。这两年顺风顺水,再加上他刻意的避开“硬核桃”,不知不觉让自己的能力与战场嗅觉产生了退化。

“事有不谐,我们可以跳水游到岸边逃生。”

陈霸先在陈蒨耳边小声说道。

只要甬东的根基还在,不用两年,他还可以拉起来一支规模比这个更大的船队。当然了,回去稳住基本盘是必要的。自己能回去就是胜利,其他的事情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叔父,我们真就打不过这些人么?”

陈蒨不甘心的问道,老实说,这两年纵横海上,他觉得他们还是挺厉害的。

“入了内水,就不是我们的战场了。”

陈霸先轻叹一声,不想过多的解释。

很快,他的船队就有船只在黑暗中燃烧起来,也不知道对方那支船队是用了什么手法,就听到一声巨响,自己这边的一艘船就在爆炸声中熊熊燃烧。

陈霸先所在的旗舰熄灭了所有灯火,如同一只水下游动的水蛇一般,悄无声息的脱离了战场,在夜色中朝着闽江外海而去。

忙于交战的各方,都没有注意到这艘船。

第二天清晨,闽江江面上已经安静下来,庞大的船队正在拉网式的搜捕落水挣扎的海匪,到了中午的时候,基本战果已经摸清。

战局呈现一边倒的局面,王僧辩埋伏在闽江深处的水军,与宇文泰所率南面广州而来的朝廷水军两面夹击,几乎全歼了这股海匪。

只是有个问题:陈霸先跑路了!

“踏马的,真是比泥鳅还滑!”

侯官城府衙大堂内,王僧辩恨恨将头盔砸到地上,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挖了陈氏的祖坟,王僧辩可是很心虚的,陈霸先一天抓不到,他心里就一天不舒服。

倒是远道而来的宇文泰没什么脾气。得益于情报的准确,他们出现的时机非常合适。让陈霸先跑路了,其实也有各部配合不熟练的因素在里头,但这个跟宇文泰关系不大。

反正也不是他在指挥。

“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现在海匪被我们重创,现在一边去给吴王报喜,一边想办法去甬东清缴海匪,让陈霸先没有立锥之地。到时候随便哪个地方的小吏碰到落难的陈霸先叔侄,都能叫人抓住他们,无须劳师动众了。”

宇文泰不动声色的说道。

听到这话王僧辩一愣,随即默然点头。不得不承认,宇文泰这个老硬币的想法很对路。陈霸先之所以让他们这些地方大老烦心,就是因为对方借着海匪的壳子,做割据一方的大梦。

只要打掉陈霸先赖以生存的甬东,那么对方就不过是个逃犯而已,甚至很可能随随便便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山脚下,树林里。

“那就一起出兵吧。”

王僧辩开口建议道。其实他是想独占功劳的,谁都知道经过这一战,甬东海匪已经元气大伤了,去那边不过是扫尾而已。

功劳就是掉在地上,直接捡起来就行了。所以王僧辩不太好意思开口争功。

当然,能不能抓住陈霸先另说。

“如此也好。”

宇文泰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宇文将军似有心事啊。”

王僧辩好奇问道,搞不懂宇文泰在惆怅什么。陈霸先疥癣之疾而已,只要扫平甬东就行了。甬东虽然广阔,但详细海图他已经弄到手了,到时候按图索骥即可,有什么好惆怅的呢?

“没事,在下从广州而来,坐了好多天的船,有些累了,这便去大营歇息,不打扰王将军了。”

宇文泰对王僧辩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告辞。

他现在满脑子的都是关中的事情,哪里有心思去想陈霸先之流的人物啊。

谁都知道陈霸先现在已经翻不出什么浪来了,关中才是大头,那是可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地方啊!

陈霸先算个球!

宇文泰在心中大骂陈霸先耽误自己的好事。要是没有陈霸先这一档事,他现在便可以向刘益守请战,请求随同对方一同入关中。因为他在武川镇有人脉,所以劝降的时候更有优势!

如果能替刘益守打下关中,说不定对方就让自己总管关中诸军事了呢?

就因为陈霸先这个跳蚤在旁边跳来跳去的,他才会被刘益守强硬要求钉在沿海处理甬东海匪的事情!

之前关中没出事,宇文泰对此是一种态度,如今关中有事,他已经顾不上这点芝麻大的战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