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我一下,扶我一下,我这老腰诶……”
好不容易才从倒立状态恢复过来,刘益守一边舒展身体,一边揉着腰,似乎刚才复原的时候扭到了。
“啧啧,手握雄兵的刘都督,居然在书房里倒立,把腰扭了,说出去谁信呢?”
羊姜一边调笑,一边坐到地上,让刘益守把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休息。这次刘益守没有不老实的在她身上乱摸,所以羊姜知道,自己的男人这次是真的累坏了。
“阿郎是真的累了吧,从去年开始不是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这么多事情你一个人做,很累吧?”
她把冰凉的小手放在刘益守的额头上,柔情似水的看着自己的枕边人,脸上露出些许沉溺和微醉的表情。
“大争之世,没有休息这样的说法。像于谨和王伟他们,其实都有退路,无非混得惨一点。可是我若是退了,身后便是万丈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我死不要紧,还会连累你们一起,我哪里有资格说休息呢?”
刘益守叹了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高欢的动向成迷,对方究竟要不要南下,现在依旧是无法判定。
因此最近一段时间,刘益守也是被搞得有些莫名焦躁。
高欢来或者不来,他这边的应对方法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高欢不来,刘益守打算近期带兵南下收复临海郡浙江台州、永嘉郡浙江温州,扩大梁国的地盘。
这两个沿海的州郡并非完全实控,当地豪强处于听调不听宣的状态。之前刘益守刚刚入主建康,没时间搭理这帮混球。如今可以腾出手来,正是收复失地,收拢人心,树立权威的时候。
并且近期刘益守听闻广州那边的豪酋和当地的萧氏宗室勾结,蠢蠢欲动,似乎有裂土封王的打算。
虽然不知道萧映和陈霸先在其中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但从长远看,也不能听之任之,放纵不管。
这些事情千头万绪,每一方面都要考虑到,刘益守当然会觉得很累了。
“伤心的时候,倒立的话,是不是眼泪就不会掉出来了?”
羊姜疑惑的问道,这个问题跟他们刚才聊天的内容完全没关系。
“建康赘婿都能十万兵马围城,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哪天你想哭了,自己倒立试试不就好了?”
刘益守没好气的说道,羊姜的好奇心极重,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已经是当母亲的人了,却还像个孩子一样。
“阿郎,你真的是自学成才的么?”趁着对方状态不好,羊姜把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抛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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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问呢?”
刘益守有气无力的问道。
“你看我父羊侃,虽然别人都说他很会打仗很有本事,但实际上他既贪财,又大手大脚的,还非常好酒好色,到了建康以后已经有十几个美妾了。
我父自幼就有名师教导,可你却比他这个一把年纪的人做得好多了。都说年少轻狂,阿郎为何就可以这么稳重呢?”
羊姜一直都觉得刘益守最厉害的地方,不是聪明能干,智谋超群。那些都是外人对刘益守这个人的看法。
羊姜作为枕边人,她认为他的最大优点,就是非常的冷静克制。
他可以喜欢某个东西,但说不碰就不碰。不跟下属庆祝的时候就不喝酒,忙碌起来就不碰女色,收放自如。他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捆住,乃至上瘾不能戒断。
这一点就连羊侃也办不到,就更别提高欢之流了。刘益守究竟有没有名师教导,羊姜很是怀疑。要说自学成才,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很多东西,如果你以前已经见识过很多,那么哪怕现在摆在眼前,也变得索然无味了。那些不过是虚妄和幻影罢了。
世上没有不死之人,当我们临终的时候,回想一下这辈子是怎样过来的,做过的那些事情如果值得骄傲与回味,那么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我现在已经爬到了很高的位置,如果不能为天下人做点事情,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业。
那么等老去以后,我心中定然无法平静自在,定然会懊悔欲死。
比起这些来,那些喝酒吃肉,风花雪月什么的事情便是如过眼云烟,不提也罢。”
刘益守慢悠悠的说道,伸手摸了摸羊姜的俏脸。
上辈子他本身就应该算是已死之人,如今活过来到这里走一遭,好不容易走出一条血路,怎么能半途而废,自甘堕落。
这是穿越者应有的傲气与自信。死过一次的人,总会看透某些人某些事。
“知道了,我不问了。阿郎,你睡一会吧。”
羊姜轻柔的把手盖在刘益守的眼睛上,温吞如水的喃喃说道:“等哪将来天下太平,等我们都老了,你带我扬帆出海,去海上钓鱼可好?”
“好,那就一言为定。”
刘益守有口无心的轻声说道,意识逐渐模湖,陷入沉睡之中。
……
虽然孙腾等人都是极力建议高欢不要出兵梁国,认为现在出兵的时机非常差。但高欢心中有口恶气没出,十分郁结,念头根本不能通达。
历史上无数例子都可以证明,当一个人念头不能通达的时候,他是做不好任何事的。高欢状态不佳,麾下文臣武将人人都看在眼里,却又无法将那些事说出来。
事关世子,多嚼舌根就是嫌自己命太长!
折了窦泰还好说,毕竟是个“外人”。可高澄瞎了一只眼,高欢都无法为儿子报仇,这让他隐隐威信扫地。
反对的人很多,却并未打消高欢报复的念头。他悄悄写信给镇守晋州的段荣父子,希望段荣父子可以到邺城来跟他商议出兵梁国的事情。
至于晋州的防务,高欢则交给了高岳,让高岳和厍狄干前往晋州驻守。还是那句话,作为一个领导人,其实若是真的想办成一件事,手段还是很多的。
把反对自己的人调走,那剩下的,不就是支持自己的人了么?对于这一点,高欢看得很通透。
但是信送到壶关城之后,一连好多天过去了,高欢却根本没有等到回信,好似石沉大海一般。
这天,正当他打算再派人去壶关城询问一下段氏父子的建议时,段韶单枪匹马的从壶关城赶到邺城,还带来了段荣的亲笔信。
霸府的书房里,段韶小心翼翼的坐在桌桉对面,看着高欢阅读自己带来的信件,心中盘算要如何开口才好。
来之前段荣有过预判,前景不容乐观。
“你父的意思,本王明白了。”
高欢叹了口气,将信纸放下,眼神复杂的看着段韶。
“高王有什么差遣,可以直接跟末将说,末将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段韶拱手说道。
高欢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心中还在盘算要怎么处断。
段荣在信中说,一鼓作气灭掉尔朱荣,乃是国之大计,不可因怒兴兵,南下报复。这一战就算是赢了,意义也不大,反而将精兵牵制到了江淮一线,得不偿失。
尔朱荣始终都是心腹大患,只要稍微放松,他就可能卷土重来。
因此段荣坚决反对高欢对梁国用兵,特别是打着为高澄和窦泰报仇的旗号去报复,更加得不偿失。
不过段荣在信中还是话锋一转,说如果高欢想报复的话,小股精兵秘密潜入,一击而走,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把段韶派到邺城,任凭高欢随意差遣。
看完信,高欢不由得佩服段荣处事的老辣,坏话他说了,好事他做了,横竖挑不出毛病来。将来若是兵败南方,那可不是他段荣的问题。
连段荣都极力反对高欢带兵南下,这让他不由得一阵犹豫。如果一个人反对,那可能是那个人眼光不好,但现在这么多人反对,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孝先,此事你如何看待?”
高欢沉声问道。
段韶不说话,似乎很难抉择,一副纠结的模样。
“近日邺城中流言纷纷,说什么灭高者刘,还说刘益守是鸩鸟,一定要除之而后快。”高欢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些流言是怎么来的,但听起来有鼻子有眼,确实让人心里很不爽。
像是在催促他快点出兵南下一样。
“高王,以末将之见,此番出兵南下,十有八九要败。”
憋了半天,段韶憋出这样一句话来,让高欢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平日里“乖巧听话”的段韶,居然这么不给他面子!
“你出发来邺城之前,你父是怎么交待的?”
高欢面色不虞的问道。其实段韶的话根本不过分,但是却远远低于高欢的期待值。
所以让他很不爽!
“父亲交待,一切听从高王差遣,不得阳奉阴违。”
段韶如实回答道。
那你还怼老子一句?
高欢生气的反问道:“既然如此,那你还说出兵南下必败?”
“回高王,听从高王差遣,是本分。如实禀告高王军情,亦是本分。高王就是再问十次百次,末将的回答也是今年不宜南下作战。”
段韶拱手对高欢说道。
好吧,这是个老实孩子。听段韶这么说,高欢也是没脾气了。
他叹息摇头道:“有时候,打仗不光是为了打,甚至完全不是为了胜负。这个道理,现在你还不明白,唉。”
高欢心中有种不被世界理解的痛。
作为一个领袖,他是要带队伍的。高澄是世子,窦泰是连襟,都是亲近圈子里的人物。既然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信,那么高欢就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要不然,手下谁还会把你当回事呢?出兵为高澄报仇,这是政治问题不是军事问题!
“即使我命你领兵南下,你依然认为不该出兵,对么?”
高欢看着段韶的眼睛问道,面色异常严肃。
段韶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拱手说道:“回高王,确实如此。”
这下搞得高欢真对段韶服气了。
“你先去邺城内的府邸里歇着吧,不要回晋州,我有事随时叫你。”
高欢摆了摆手,没由来的一阵疲惫。
“那末将告退。”
段韶小心翼翼的行礼,随即退出书房。
高欢低着头沉思,心中非常担忧嫡长子高澄的状况。
如今盛夏已至,高欢早已解除了高澄的圈禁,不过这位世子也确实稍微收敛了一点,起码没有再发生类似与苦主发生冲突的事情。
现在高澄有事没事就派人盯着邺城城内的元氏女,不过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似乎在等待机会。
他大概是开了窍,感觉一般人家的妇人玩起来也没什么意思。现在魏国还是名义上元氏的天下,可能高澄认为银辱元氏的妇人会满足他内心的某些空虚,所以近期也有些小动作。
高欢对此洞若观火,丝毫不干涉,甚至让人觉得是在借机试探某些不可说之事。
“刘桃枝,你去把世子叫到我这来。”高欢对门外守候的苍头刘桃枝说道。
在北魏,苍头泛指给主将牵马的奴仆,乃是亲信中的亲信。高欢看刘桃枝是个实诚人,就把他留在身边随叫随到。
刘桃枝也对高欢忠心耿耿,帮高欢干过很多脏活累活。
不一会,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高澄一身狼狈的来到霸府书房,高欢让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父子二人对坐喝酒。
看到高欢一直不说话,高澄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叫孩儿来此,有什么教诲呢?”
“这次,我打算派兵南下悬瓠等地,由段韶领兵。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高欢微笑问道,只是这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太好了父亲,请务必让孩儿同行!”
高澄激动说道,一把抓住高欢的袖口,那张脸都显出一种变态的扭曲。
“嗯,你能不惧艰险,为父心中甚为安慰。对于此战,你有什么想法么?”
高欢不动声色的问道。
高澄一愣,他还真没想过此战要如何。
“父亲,上次出兵损兵折将,南人气焰嚣张。若是不能打熄这股嚣张气焰,我军将来若是与梁军对垒,恐怕气势上就先输了。”
高澄有急智,脱口而出便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高欢依旧是微笑点头,不置可否,似乎等着高澄继续说。
“呃,三军不可夺气,这个理由父亲觉得还不够么?”
高澄有些沉不住气的问道。
高欢脸上有失望一闪而过,随即毫不在意的笑道:“没事,最近安心读书吧。你这一目之仇,为父会为你报的。”
“谢过父亲!”
高澄大喜,直接给高欢跪下磕了三个头。由于外面下大雨,高澄今日就在霸府里住下,不回他的“秘密基地”了。
等他走后,高欢一直看着窗外的大雨出神,面色数次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