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得正好,跟我一起走吧,不要再回去了。”
“洛阳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河北世家的人被你父杀了不少,现在葛荣在他们的老家盘踞,很难说这些人会不会站在葛荣那边,帮他们对付你父亲。”
“洛阳已经没救了,神仙来了都不好使,我会写封信给大都督,让他速速回晋阳整顿兵马,将烂摊子交给元子攸。”
“你千万别回去,你回去就会被要求嫁给元子攸,然后元子攸对大都督已经恨之入骨,夹在两人中间,你会成为最惨的那个人。
跟我去河北吧,我会带兵守住黎阳,为大都督牵制住葛荣的兵马,这比我回洛阳要好得多。”
骑在马上,尔朱英娥只觉得自己脑子晕晕乎乎的,一见到刘益守,就失去了所有的思维,然后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刘益守毕竟是刘益守,谦恭有礼风度翩翩,并没有对她尔朱英娥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刘都督,我父这次会不会很危险?”
尔朱英娥低头问正给她牵马的刘益守道。这次对方肯给她牵马,真是给足了面子,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如果他能跟自己睡一张床,那就更满足了!尔朱英娥脸上闪过一丝羞赧。昨夜做梦梦见了很多少儿不宜的内容,那样放肆,那样大胆,那样的不知羞耻。
“大都督不会很危险,但估计会很恼火。这次有些事,大都督做得莽撞了。”
刘益守说得十分委婉。
“谁说不是呢,我爹脑子一热就……唉。”
尔朱英娥也是有点不明白,尔朱荣到底是发了什么神经。明明刘益守在的时候,已经将洛阳城整顿得差不多了,结果这么一闹腾,啥也折腾坏了。
“下马吧,前面就是黄河了!”
尔朱英娥熟练的从小红马上跳下来,一点都不顾忌其他的目光,直接拉着刘益守的手往黄河岸边跑。
哗!哗!哗!
秋日的黄河本应该涓涓细流,可不知为何,此时却是惊涛骇浪。
黄色的浪花,卷起千堆雪,奔涌而去,蔚为壮观!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刘益守喃喃自语的说道。
大浪涌起的一瞬间,黄河就像是斩开一条路似的。刘益守没有完全吃透这句诗的意思,用在这里,却也有些另类贴切。
“刘都督,今日黄河汹涌,不宜架设浮桥。待明日河水稍缓,让老辣的船夫送几个兄弟过去,就能顺带把绳头牵过去。现在可以先在黄河岸边扎下木桩,作为浮桥的根基。
至于木料,让荥阳郑氏的人去办正好。”
于谨瞥了尔朱英娥一眼,拱手对刘益守说道。
“为防不测,多准备几艘船,到对岸去看看情况再说。我们在此多待几日也是无妨的,对吧,郑先生?”
刘益守笑着郑述祖说道。
跟着队伍一起走的郑述祖无言以对,他还能说什么,派个人通知家里一声,多送些木料过来呗!
郑述祖走后,刘益守传令就地扎营,由于谨全权指挥,他带着源士康在军营里转悠,大多数士兵都在擦拭自己步槊的矛头,还有人在打理盔甲,基本上看不到无所事事的人。
“他们倒是挺自觉的啊。”
刘益守若有所思的对源士康说道。
“主公,不自觉不行啊,魏国乱了也有些年了,现在北方基本上家家有刀,户户有弓,不警觉的人早就死了。洛阳的人那是因为没想到都城也会有战乱。
只要是出了洛阳的范围,那就要时刻警醒才行。”
刘益守默默点头,源士康当初怎么也是元诩的亲信,绝不可能只是个粗鄙武夫。而尔朱英娥像个影子一样,跟在刘益守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对了源士康,你注意到没有,所有人的步槊头,都有一束红缨,这是为什么呢?”
刘益守问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这下可把源士康给问住了。
他是近身侍卫出身,用步槊的场合屈指可数,更多是用刀剑。这个红缨,一直都挂步槊头上,谁特么注意这玩意干啥的呀!
“刘都督,我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刘益守身后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话的正是尔朱英娥。
“诶?是做什么用的呀。”
刘益守好奇问道,也是很疑惑为何尔朱英娥会知道。
“借你步槊一用。”
尔朱英娥大方的对一个半跪在地上磨矛头的士卒说道,对方看她是个漂亮小娘子,将步槊递给尔朱英娥,还抱起双臂,似乎等着看笑话。
尔朱英娥接过步槊,耍了个枪花,双手持槊,稳稳当当的,一点也不显吃力。
刘益守心中大骇,幸好没跟这妹子睡觉,要不然对方以后一旦吃醋,根本不跟你讲客气,一枪捅过来……不敢想象。
尔朱英娥熟练的耍了一套枪术,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对刘益守笑道:“刘都督,这红缨啊,最大的作用,就是吸血!
一枪刺过去,敌人会喷血,要是喷到自己眼睛里,那就不妙了。有这东西在,起码能挡住一部分鲜血喷涌。”
很有道理,连源士康都微微点头,一个女流之辈能说出这番话,非常了不起。
“还有呢?”
“第二个嘛,红缨随着枪尖摆动,摆动大,力度大。教授枪术的时候,老练的师傅们,就凭着观察红缨摆动的方向与幅度,来判断徒弟们这一招练得怎么样。”
尔朱英娥又“教了”刘益守一招。
“不过还有最后一个作用,我觉得应该是晃眼睛用的。”
尔朱英娥耍起步槊来,枪尖如同毒蛇吐信,那红缨确实很让人忌惮,一直盯着看,眼睛会很疲劳。
服气!
尔朱荣教女儿,把技能点用在了奇怪的地方。难怪有人说尔朱英娥“弓马娴熟”的,这特么是三国演义里面形容曹仁和曹洪的啊!
不过这小小红缨居然有如此多的名堂,倒是令刘益守没有想到,他原以为这玩意就是个装饰呢。士兵在慌乱中找不到武器,那一抹鲜红,肯定比灰不溜秋的步槊好找多了对吧?
“报,刘都督,我们队伍南面来了一路骑兵,大概百骑左右,他们现在人人牵着马朝我们走过来,似乎没有敌意。”
刘益守麾下的一个武僧急急忙忙的前来报信道。
骑兵没有速度,就意味着任人宰割。这些人都牵着马前来,看上去不像是来找茬,倒很像是来投靠的。
刘益守连忙叫上于谨,一起到自己队伍的最南边。此时此刻,自己这边的人马已经是列阵展开,严密监视对方行动。
而那一队骑兵,则是懒懒散散的,连马都不上站在一箭之地外,领头之人,远远看去似乎有些眼熟。
“于老哥,这人……你觉不觉得很眼熟?”
刘益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支队伍,一切都很熟悉。
“高欢麾下猛将彭乐,还有他的直属队伍。”
于谨面不改色说道,却是紧紧握住佩刀的刀柄。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让我来说。”
刘益守拍了拍于谨的肩膀,让他退后。
“彭乐将军何在,请上前一步说话。”
刘益守大喊了一声,摆摆手,自己这边的人将拉紧的弓弩全都放下了。他有直觉,彭乐带着这么少的人来这里,很显然不会是高欢的授意,甚至不会是尔朱荣的授意。
“前面可是刘都督当面?”
彭乐扯着大嗓子走了出来。
特么的,果然是彭乐!
刘益守瞬间就猜出来彭乐这碧莲是来干嘛的,说白了,就是不想让高欢将他给宰了呗。听闻彭乐作为高欢的小弟,替他干了不少脏活。
也因为脑子不太灵光,所以总是对高欢唯命是从。只是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忽然“警醒”。
“刘都督救命,贺六浑那贼子要杀我!”
彭乐二话不说,跑过来直接给刘益守跪下了,看得两边的人马全都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跪得实在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彭将军起来再说,起来再说,有话好说。”
一时间,刘益守也是异常尴尬,彭乐那个头,身高八尺,腰围也有八尺,跪下来像座小山一样。
彭乐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低声说道:“高欢这人獐头鼠目,满肚子坏水。他先让我烧了永宁寺,后面又让我劫掠洛阳……”
看到刘益守似笑非笑的表情,彭乐感觉他好像说不下去……嗯,编不下去了。
“贺六浑吃了坏东西,上吐下泻,听说没有参与洛阳的劫掠啊。”
刘益守笑着问道。
“那个……那个。”
彭乐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身后那一百骑兵也感觉很尴尬,觉得自家老大实在是太丢人了。
“行了,你跟着我吧。既然进了我的队伍,就要按我的规矩办事。如果你犯错,我不会收拾你,但是会斩杀你麾下弟兄,这个要求有没有问题?”
刘益守的话语虽然平静,却是让彭乐感觉十分棘手。你犯了错,不杀你,但是杀你手下无辜的兄弟,这种规矩……有点吓人啊。
“呃,谨遵刘都督号令,但我要我麾下人马自成一队,不得打散,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彭乐最害怕的,就是被人架空。
“无妨的,这是应有之意。让你麾下弟兄,去将马匹安置好吧。”
刘益守十分大度的接纳了彭乐,这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谢主公,谢主公!以后我彭乐就把这条命卖给你了!”
彭乐激动的拍胸脯说道,那样子兴奋得跟后世中了大乐透头奖一样!
刘益守安排源士康带着彭乐去扎营,处理那些杂事。他则是被于谨拉到一边,商量一些不能对人公开说的“秘辛”。
“彭乐此人,并非良善之辈。实际上,刚才他说的不尽不实。”
于谨皱眉说道。
“我知道啊,事实可能是,彭乐在洛阳,杀了北方世家的人,然后,高欢打算杀此人祭旗,跟尔朱荣划清界限,将来去争取北方世家支持。”
这你都看出来了?
于谨想了想,发觉刘益守说的很可能就是高欢想的。要不然,没有哪个大佬会无缘无故杀自己小弟。劫掠洛阳怎么了,他们在边镇的时候,这种事情做得少么?
“所以呢?”
“只要高欢在,彭乐在我手下就会老老实实的,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卖死力气,这是其一。”
这只是其一?
于谨好奇问道:“还有什么原因呢?”
“听说葛荣麾下大将高昂,也叫高敖曹,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跟他对上,我是手无缚鸡之力,大哥武艺怎么样,能在他手里过几招?”
刘益守一脸无奈的摊摊手。
这问题真特么的X了狗了!
于谨不是没在边镇混过,但那时候他都是打“巧仗”,而不是打“硬仗”,更不是“斗将”,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那种。
让他跟高敖曹对阵马槊,那可真是好看了。
“对吧,于老哥亦是没有把握。到时候彭乐这大个子上去跟高敖曹斗一斗,不是很好看么?”
“妙啊!”
于谨想了想,他们这支队伍里面,自己和刘益守都是脑瓜灵便之人,一个运筹帷幄,另一个则是应对各种关系,主导大略。
后勤方面有郑述祖在,郑氏会给补给。另外崔孝芬管理后勤,充当使者。
甚至连尔朱英娥这种让尔朱荣不敢轻举妄动的护身符都有。
唯一缺的,就是能正面对敌的硬汉子!
彭乐来了正好,补齐了最短的一块板。这就好像刘益守到尔朱荣身边的时候,补齐了那边最短的一块板一样。刘益守的队伍缺的不是脑子,缺的是能打敢拼的。
“不过黄河还算好,起码这里算是荥阳郑氏的地头。可过了黄河,那边的人,真的会热烈欢迎我们吗?”
刘益守问了于谨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于谨无法回答,只能叹息。
再怎么说,现在他们这些人,名义上也是从属于尔朱荣的。河北那边的队伍,无论是不是隶属于葛荣,谁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此行黎阳,可谓是困难重重。
“不过枋头城倒是好地方,当年慕容垂坐镇枋头城,大败桓温,一举奠定了燕国的威势。苻坚一族,亦是发家于枋头城,这里是块福地啊。”
于谨感慨道,有点谨慎乐观,一如他的名字。
“谁说不是呢,现在走投无路,先过黄河,用头去接锤子吧。”
刘益守笑道:“也别把咱们不当丘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