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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丧子之痛

王复的确是奸佞,海罕的口号是清君侧,也没说错什么。

可是他们真的杀掉了王复,就能放得过也先、伯颜帖木儿、博罗这些人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甚至连大明皇宫慈宁宫住的那个老妖婆孙太后,都明白这个道理。

当初南衙僭朝造反的时候,孙太后收到了孙忠请求她下一道懿旨给僭朝合法性的密报,但是孙太后什么都没做。

因为即便是南衙造反成功,稽王府上下,孙家绝对不会留下他们,而皇帝却容得下稽王府上下。

很多人都说王复的军制改制目的就是飞鸟尽良弓藏,卸磨杀驴,要铲除当初那些一起从和林来的老兄弟

很多人都说王复架空也先,目的是为了夺得康国的权柄,并且取而代之

又有很多人说王复在借机铲除异己,家财钜万,敛财无数。

三人成虎,有些有,有些没有的事儿,就被无限放大,最终变成了流言,然后出现了间隙,这道间隙越扩越大,最终变成欲壑难填。

他也先能做大石!凭什么海罕不可以!

一名怯薛军气喘吁吁,他刚刚从战场上走下来,西门也就是巴只那耳门涌入城门的敌军已经被打退怯薛军重新夺回了西门。

趁着敌人进攻的间隔,这名怯薛军并没有休息而是找到了王复。

兰宫的城门和大明的城门完全不同。

大明的城门一般都有五道城门朝阳门经过了改造超过了九道,而且为了方便通行较为宽敞但是兰宫的城门只有一道,宽只有一个车驾,极其狭小。

所以城门被打开之后怯薛军及时发现,并且将敌人击退,随后封堵了西门,兰宫才没有攻破。

这名怯薛军神色惶恐的说道:“王咨政城中的武库被打开,炮药库走水,燃起了大火,敌人的军备精良而兰宫的守备不过千余人敌军人数过万!”

“还请王咨政早做打算!”

王复闻之面色一变,用力的锤了一下城墙的垛口愤怒的说道:“炮药库走水没有爆炸反而是燃起了大火真的是一帮蛀虫!”

“这些人,我不铲除他们康国安有宁日”

怯薛军听闻王复说的话愣了许久,到了这一步大明来的王先生,依旧是考虑的整个康国的兴衰。

炮药库全是火药,失火却未爆炸可想这里面有多大的猫腻。

“王咨政我去御敌了,敌人杀上来了!”这名怯薛军稍微观望了下城外便匆匆跑去御敌。

王复观察着战场海罕的进攻依旧集中在西门附近好在对方并没有火炮和攻城器械而武库又烧起了大火,军备焚毁。

王复指挥着近千人的怯薛军作战的同时,自己也在反复指挥着城头的床弩,消灭着对方比较紧要的目标。

虽然敌人逾越万众,但王复依旧守住了滔滔不绝的进攻。

敌人的数量越来越少,因为也先也从密道赶到了城外大营,军队集结,并且开始进城,海罕的局势立刻陷入了两面夹击的危险之中。

撒马尔罕的城墙是极为简陋的土墙,而非砖石城墙,不是王复不知道砖石城墙的好处,但是康国百废待兴,财政也是捉襟见肘,修城墙这种事,王复还没顾得上。

王复是个读书人,他一直坚信,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而且他在撒马尔罕的这四年,也证明了这一点。

一直到了次日第一缕阳光,从天山的山顶洒到了撒马尔罕兰宫穹顶之时,战斗才慢慢平息。

海罕所率领的叛军,已经四散而逃,军卒开始不断的关闭坊门和城门,防止敌人逃脱。

王复累了一整夜,终于熬不住,倚靠着床弩,昏昏沉沉睡去,他睡得时间并不长只有一個多时辰便醒了过来。

再醒来时,王复已经回到了他的咨政大院甲胄尽数褪去。

王复并没有在乱军之中看到博罗,他还以为海罕起兵之时他安插在军中的夜不收已经收了博罗的命。

王复醒来看到了忧心忡忡的也先,眼睛通红,如丧考妣一样的低着头。

“大石,兰宫守住了。”王复坐了起来,他并没有负伤,只是觉得眼睛干涩,浑身的骨头酸痛,跟散了架一样。

也先听到了声音,终于回过神来,转过头来说道:“博罗死了,身中十三创,战死沙场。”

“十三创?”王复一愣,呆滞的看着也先。

显然海罕并不蠢,他的谋反是精心准备的,既然要起事,那么在军营里博罗,就是必杀之人,否则让博罗指挥大军入城,那自然兵败无疑。

王复的人还没来得及出手,博罗已经战死。

“海罕呢?”王复大怒。

博罗当然要死,但什么时候死,怎么死,只能他王复决定。

现在博罗被海罕的叛军杀死,王复怒极,眼睛通红。

作为一个夜不收,王复当然牢记自己的使命也记得自己是大明的墩台远侯。

作为一个人,他对博罗自然有师生之谊,王复对博罗的感情很是复杂。

博罗就这么死了,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活捉了,关在牢里。”也先有些颓然的说道,对任何事都关心不起来。

王复猛地站起身来,赤着脚走出了咨政大院,向着兰宫外的大牢走去,在路上,他取了一把怯薛军的弯刀。

王复再次站在也先面前时,脚底被划破流了不少的血,提着一把刀,刀上也都是血。

海罕死了,被王复砍死了。

王复将手中的弯刀一扔,大声的喊道:“你居然让海罕活着!你儿子被海罕杀死了!你才是他爹!”

“杀了海罕,杜尔伯特部的余孽能怎样!大不了全都杀了!!”

也先心如死灰,一言不发。

王复瘫坐在椅子上,他早已经是无我之人,所思所虑皆是大明,若是刚听闻噩耗,王复要杀掉海罕是一时激愤,那么赤脚走到大牢,就是思考和冷静的时间。

王复十分郑重的对着也先说道:“眼下的当务之急,对叛军余孽进行追击,防止漏网之鱼,整肃大军,严查附逆之人。”

也先木讷的点了点头说道:“王咨政所言有理。”

王复眉头紧皱的继续说道:“大石,怯薛军损伤惨重,必须立刻从军中遴选,充实怯薛军,负责兰宫守备。”

也先再次点了点头说道:“王咨政弄吧,我有些乏了。”

也先本就不喜理政,此时又骤逢丧子之痛,哪还有心思处理政务,一切交给王复去操刀便是。

很快,王复的怒火就从撒马尔罕,烧到了整个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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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叛乱大案的疾风吹了整整一个月之后,康国才稍显安宁。

附逆作乱的所有叛军共计一万余人,尽数伏诛,而诸部和杜尔伯特部联袂的勋贵连带他们的家眷,超过了三千人被杀。

没有任何宽宥,只要牵连其中,皆斩。

人头滚滚。

王复杀伐之烈,让整个康国上下胆颤。

可是让王复颇为忧心的是,丧子之痛下的也先,经过月余时间,依旧是没有打起精神来,虽然已经不再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但多数时候,都在走神。

早朝之后,伯颜帖木儿拉住了王复说道:“得亏有先生,大石忧思过重,还劳烦先生主持大局了。”

王复眉头紧蹙的说道:“大石怎能为了一家之私,弃国不顾,一时忧思人之常情,现在这副模样,何成大事!”

王复对也先是极为失望的,也先也不是装腔作势,是真的有点心如死灰。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王复可以理解,可这都一个月了,也先还是如此,王复自然失望,至少要表现出失望。

伯颜帖木儿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还是有劳先生,知道先生苦楚,我这里有一株千年老参,给先生补补气血。”

“还请先生收下。”

王复收下了锦盒,走出了兰宫大殿,向着咨政院而去。

伯颜帖木儿走进了大殿之中,下朝的时候,也先就坐在王座上,这咨政大臣和左右官都已经走了,也先仍然坐在王座之上。

也先在发呆,至于也先到底在想什么,怕是也先自己都不清楚。

伯颜帖木儿将在殿外和王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也先突然极怒,拍着桌子声嘶力竭的喊道:“王复欺人太甚,他还想我怎样!我儿子死了!我连仇人都杀不得,还得他去杀!”

“他还想我怎样!”

也先杀不了海罕,因为海罕是杜尔伯特部的万户,他要是亲自下令杀人,那就是结下了世仇。

但是王复不一样,王复是大明来的先生。

伯颜帖木儿这夹在中间,是两头不是人,进退两难。

“大哥,博罗已经死了,博罗死了还有阿失帖木儿,大哥如此忧心,会伤了身子的。”伯颜帖木儿好言相劝。

但是也先次子阿失帖木儿什么水平,伯颜也是心里有数,那厮烂泥扶不上墙,太过于纨绔。

也先的眼神终于放出了些亮光说道:“把阿失帖木儿交给王咨政,任王咨政处置,概不过问,任何人不得求情。”

伯颜帖木儿试探性的说道:“要不要把阿剌知院从和林调到撒马尔罕?若是王咨政一家独大,恐怕这兵变会再来一次。”

“臣弟不是怀疑王咨政的忠心,但是黄袍加身,到时候王咨政反不反,也是身不由己,不如让阿剌知院到撒马尔罕?”

也先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伯颜帖木儿低声问道:“你不是在撒马尔罕吗?你牵制不了王咨政吗?”

伯颜帖木儿连连摇头说道:“大石太大看臣弟了!别说牵制王咨政了,就是给王咨政打下手,也不是那块料儿啊。”

“大石明鉴。”

也先怒其不争的甩了甩袖子说道:“那就把阿剌知院和赛因不花从和林调过来吧。”

伯颜帖木儿长松了一口气,慢慢的退出了兰宫大殿,擦了擦额头的汗,向着咨政院而去。

伯颜帖木儿拦住了要去咨政院敲锤的王复,低声说道:“先生慢行,大石说把阿剌知院调任撒马尔罕,让我来问问王咨政的意见。”

王复并没有反对说道:“戎事皆由大石一言而定,日后这种事不用问我意见。”

“大石好些了吗?还在兰宫大殿的王座上坐着?”

王复的目的是夺权,但是此时并不是夺权的好机会,他的羽翼并不丰满,此时夺权,不是时候,所以王复才如此坦荡的同意了阿剌知院赶来撒马尔罕的提议。

伯颜帖木儿把大殿上的事儿详细的说了说,事无巨细。

这就是伯颜帖木儿,两头都是事无巨细,谁都不得罪。

王复眉头紧蹙的说道:“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样,伯颜,你去找点胡姬,无论什么,总得让大石从心结里走出来,要不然就带着大石去天山狩猎,让大石振作起来。”

“丧子之痛啊。”

丧子之痛,大明也经历过,当初朱元璋的太子朱标死后,一切都乱了。

本来准备了许久的迁都事宜被迫暂停,朝堂之上蓝玉大案牵连广众,几年的时间,刚刚彻底灭掉了胡元法统,处于夏秋之序的大明,立刻进入了冬序。

直到朱允炆登基,大明终于进入了凛冬。

王复走进了咨政院坐在了主座上,一敲锤子,大声的说道:“开始议政,努库斯和达沙的部族冲突,已经持续了年余,再打下去,大军前往进剿,莫怪刀斧无情。”

“此事因为牧场而起,以乌许河为界,越界,杀无赦。”

“有人反对吗?”

乌许河,是康国最大的河流,河流的两岸是广袤的牧场,而努库斯是突厥人的聚集地,在河东。

达沙是波斯人的聚集地,在河西。

这两个地方部族众多,冲突频繁,牧场是最主要的冲突来源。

王复左右看了半天说道:“既然没有人反对就这么定了,如果东南风吹起的时候,两地仍在厮杀,那就交给我来处置了。”

“下一议。”

乌许河涉及的部族极多,无论怎么划界,都有人会反对。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人敢说话,以往时候,闹一闹为自己部族博取点好处,这个时候,王咨政的心情显然不好,闹一闹,弄不好就把本部所有人给搭进去。

经过海罕反叛之事,众多咨政大夫突然察觉到了这咨政院的妙处。

吵架争的面红耳赤,总好过打架打的头破血流。

王咨政的咨政院的出现,就是给大家一个坐下来吵架的地方,能商量就商量,实在不能商量,还能让王咨政给他们做主。再不行,再打不迟。

其实很多不涉及到根本利益的问题,吵一吵,了解对方的底线和自己的底线,这事就吵过去了。

王复处理着康国上下大小政务,涉及到了方方面面。

众多咨政大夫,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也先了,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