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长街之上似有风起。
遥隔长街一道,两人彼此打量,心中皆是一凛,感知到了对方的不凡以及那不加掩饰的杀意。
“区区一个小城泥腿子罢了,居然”
按在窗沿上的手掌不由的攥紧,萧青峰心有震荡,一时难以平复。
他是什么人?
萧家嫡系,还未出生之前,族中就以巨大的代价,从朝中求得九种灵丹,为他备下。
未出娘胎之时,他的血脉就经由灵丹多次洗礼变得异于常人,换血之速,数倍于人。
一出生,更有朝中钦天监的官吏上门,为其摸骨,然后定出最为适合他自身的武功,族中有的,全数取来。
族中没有,都以巨大的代价从朝中、武林中换来。
习武以来,更有诸般名师指点,他自己更是勤勉,近三十年里几无一日闲暇,诸般经典武功充斥了他的一生。
内炼、外炼、拳脚、兵器、轻功、丹药
下乘、中乘、上乘
但有所求,必有响应。
可此时,在那出身小城,年岁小自己十岁还多,疑似习武不过三四年的泥腿子身上,他居然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我的天赋,真的就这么不值一提?!开什么玩笑?!”
五指抓破了窗台,萧青峰心中震荡。
如此强烈的挫败感,是他平生第二次。
他
“回军营!”
深吸一口气,萧青峰强压下心中悸动,在几个随从惊愕的眼神中,转身离开,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即便心有杀意,可也绝不能在天狼关中动手。
天狼禁令,若是触犯,那位面前,可没有情面可讲。
天狼关,施行的不是律法,而是军法!
“萧青峰”
长街那头,喧闹的入城口处,杨狱眸光幽冷,也是有着波动。
对比平民百姓,门阀世家的优势太大了。
这个优势,不仅仅是人脉背景,也在于其家中的底蕴。
习武,从不是仅凭一门武功秘籍就成的,任何一门武功之中都蕴含着极多的术语与隐藏。
没有名师指点,即便能勉强入门,也会留下错漏与破绽。
所学武功是否契合自己,那更是只能看天意了。
强如冀龙山都吃了这个亏,踏入五关之后,都被换血层级不及自己的唐百列等人千里追杀,狼狈逃入长留山。
若非神通,他便是再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绝没可能攻进青州城。
一人之力,实在难以追赶这些门阀世界数百年传承,成体系的培养
即便是他自己。
若非因所学武功经由食材炼化就会完全契合自身,更可借鉴他人的经验,短短三年时间,即便身怀上乘武功,都入不了门!
心中思量翻滚,也不耽误杨狱观察四周。
天狼关,不同于其他的城池,其中有着浓厚的行伍风格,不说各类建筑,即便是来往的行人身上,居然都有些令行禁止的味道。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却显得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拥挤。
“有些意思”
杨狱转过心思,看向出城口一侧。
在那最为显眼,每一个进出城的行人都必然能够看到的地方,竖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碑。
其上,有且只有一行大字。
“莫惹老子生气!”
简短的一行字,犹如龙蛇非动,铁画银钩,劲力入石三分,显现出其人刚烈霸道的性格。
乍一看去,似有实质的煞气扑面,让人不由的心中发凉。
“入城者,来此领取天狼令,没有此牌者,若被抓到,一缕按照敌国奸细论!”
“入城须知!但入城者,无论是什么人,刀兵随你携带,可若有人妄自厮杀,不见血者,收监三月,若是见血,全部充军!”
“杀人者,腰斩!”
石碑之下,两个士兵轮流高喊,声音洪亮,来往行人无不侧目。
两人身前,一块空地上,有着数位刀笔吏正襟危坐,登记进城之人的信息,更有膀大腰圆的精悍士兵拿着厚厚的通缉令对比。
比起任何城池的管制,都要严苛的多。
这是军法管制。
“有些麻烦”
瞥了一眼身后的斗篷人,杨狱眉头微微一皱,还是上前登入了身份。
又过了许久,斗篷人方才轮到。
“斗篷摘下来,嗯?你这是”
那刀笔吏本还有些不耐,看到那令牌,愣了愣神,方才接过,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几眼。
方才一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道了声大人。
“我来天狼关,有些事做,我的身份,不可登记,若是泄露”
斗篷下传来深沉之音。
那刀笔吏心中一凛,虽有些犹豫,却还是点头应下了。
在天狼关,六扇门当然没什么牌面可讲。
不过锦衣卫的牌子,到哪里,都是值钱的,尤其是边关之地,锦衣卫身负刺探、监察之职,自然不同于六扇门。
事实上,很多锦衣卫的身份,行踪都是绝密,等闲人绝不可知晓的。
天狼关的规定,杨狱来之前自然知道,如若不然,也不敢带活死人进来。
“远远跟着我,不要生乱”
默默的下达指令,杨狱远远在前,三百长足可横跨数条街道,自没人能知道他们两人的联系。
“身为青州军大将军,魏正先绝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情报来源,送信与否,其实意义并不大”
行走于宽敞笔直的街道上,杨狱心中雪亮。
徐文纪,不会在边境骚动的时候调离驻守边疆的大将,魏正先,也绝不是庙中的泥胎木偶,对外界毫不知情。
他可不信,这位经历过流积山之战,名震一州的大将军,会被人封锁了情报来源。
是以,他很清楚。
徐文纪让他送信,调离方其道是其一,第二,却极可能是针对那些出身四大家的军中将领。
感受着暗地里传来的目光,他心中冷笑。
“这便是树大难倒吧”
杨狱心下摇头。
世家门阀最为可怖的,不止是武功与言论的把控,官吏士绅的抱团,官官相护,更多的,在于他们根深叶茂。
且比穷苦百姓更懂法。
朝廷也好,军中也罢,没有理由杀人,是犯忌讳的。
弄出莫须有罪名的那位,可足足被骂了几千年!
“老狐狸啊。”
杨狱心中喟叹。
徐文纪的高明处,就在于,他虽然利用了你,可却明明白白的将一切都告诉你。
杨狱没有急着去送信,而是与活死人遥隔三百三十丈,开始闲逛。
有人乐意盯着,他也就乐意逛。
过于难行的交通,就造就了城城皆不同的景色。
天狼关,是一座军城,却不是军营。
其中有着行伍的严苛律法,却又有着民间的热闹与买卖,古怪而又和谐。
三道长街,足有上千家各类的摊贩在售卖各类商品。
不止是青州的特产,还有来自于关外,大离王朝与天狼王庭的特产。
当然,这些却是关卡内的骑兵去打秋风所得,流积山后,三国之间,几乎都断了贸易。
之前的一些互市区都被取缔了。
敢明着交易的,可没几个。
杨狱本也没太在意,不过很快,就被一物吸引了注意力。
“来往的各位,且往这里看!”
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人站在摊位上,双手高举,举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满面通红的大喊着。
杨狱的视线,也随之而起。
仍是落在那块,半黑半红的奇石上。
暴食之鼎有着强烈的冲动,却非是对于食材的感应,而是类似于碰到金银类金铁的反应。
且非常强烈。
“此物名唤玄雷石,据说出自大离境内一处奇地万雷山,据说,乃是玄铁长年累月被雷击后才会诞生的奇石!”
杨狱正自打量之时,身侧传来声音。
他余光微扫,那是个身着麻衣的青年,一头乱发下,面色泛黄。
此人,却是暗中盯梢他的人之一。
他的武功似乎很奇异,气息若断若存,混迹于人群中,若非他五感敏锐,几乎就要漏掉。
“万雷山,略有耳闻。”
杨狱点点头。
大离万雷山,乃是天下十大奇地之一,其常年被雷云笼罩,几乎每日都有雷落山崖,进入其中的人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之前在案牍室,他曾扫过一眼。
“据说此物百锻玄铁质地更好的多,可惜,因其难以熔炼,且价格过高,以其为主体锻造的兵器,少之又少。”
封平微微一笑,抱拳道:
“风剑门,封平!兄台挎刀背弓,气质不凡,莫非就是最近声名赫赫的杨,杨狱,杨大人?”
“杨狱是我,声名赫赫,也谈不上。”
杨狱随口回了一句,视线仍落在那玄雷石上。
他倒的确有心锻造兵器,不过,此时心中所想的,却是刚刚到手的那门神种融金炼体。
这门神通的强横,在冀龙山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神通不破,几乎无可伤之。
裕凤仙的刀法何其之凶戾?
等闲五关准宗师被其斩上一刀,也得断成两截,可那一日,冀龙山生生抗了数十刀,都无伤势。
这门神种拓印下来的第一时间,他就仔细研究过了,只是受限于暴食之鼎的蓄能暂时还差一些,不曾炼化而已。
这门神通,顾名思义,是可以熔炼金铁入体,以达到强化自身的地步。
因此,其所融入体内的金铁,就尤为重要了。
冀龙山耗时十数年,才在长留山数万贼寇以及诸多门派乃至家族的暗助之下,将百炼玄铁融入己身的。
此时眼见有奇异金属,他心中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这门神通。
见杨狱态度冷淡,封平也不恼,身子一晃,泥鳅也似挤进了人群,不多时,已回转来,那枚玄雷石,也被其买下。
“大人若想要此物,封某可代为收购,玄雷石虽少,可这么些年,城中可也有不少。”
封平递上玄雷石。
“不必了。一块玄雷石,杨某还是买得起的。”
杨狱也不接,转身欲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才来天狼关,这封平就盯上了他,这要说没有目的,他怎么也不信。
一块玄雷石?
“在下绝无恶意,大人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封平追上几步,压低声音说着,突然传音入密:
“大人要杀那萧青峰,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呼!
杨狱止步,眸光变得冷冽。
封平心中一寒,却强自忍耐。
片刻后,杨狱一甩缰绳,走进了道旁的酒楼去。
“呼!”
接过缰绳,封平心中不由的一喜,也不在乎客串一把马夫,将龙马送到酒楼的马厩,又要了上好的草料。
方才回转酒楼。
这酒楼上下三层,但天狼关的建筑多为青石堆砌,极为厚重高大,三层靠窗下望,也可见此关风貌。
封平很是大方。
自己一身麻衣,却足足点了十数个大菜,又要了几壶好酒。
为杨狱倒满,再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香扑鼻,想来不会很便宜。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随意打量了一眼四周,杨狱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
“无缘无故,我实难信你之话。”
“我与他有仇,仇深似海。”
封平长出一口气,难掩怨恨杀意:
“大人出身六扇门,不可可听说过十三年前,发生在德林府,风剑门的一桩大案?”
“十三年前?”
杨狱微微摇头。
“时隔久远,大人不知也是正常。”
封平神色一黯,叹道:
“其中事宜,大人尽可去查,若是知晓,便可知在下与那萧家仇深似海之话,绝无半丝虚假!”
“是吗?”
杨狱不置可否。
“封平绝无半句隐瞒!”
封平咬牙,只差发誓了。
“我姑且信你与他有仇,也假设我就是要杀他。可以你的武功,可未见得能帮上什么忙吧?”
杨狱捏着酒杯,淡淡道。
封平的武功不差,或可与萧青峰交手一二,但也仅此而已了。
“大人的武功高强,或许不将那萧青峰放在眼里,可在这天狼关,大人武功再强十倍,也最多只能与其同归于尽。”
小心打量着四周,封平缓缓说着,难掩凝重:
“魏大将军生气,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