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财万念俱灰地跪在雪地里,头顶还罩着大筐。
于敬亭的鞋还踩在筐上,这次真真是“筐”扶正义了。
村长今儿罕见的严肃,看着于敬亭,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如果不是铁根通知我,你这一跑,咱村这么多老少爷们,过年全都得喝西北风!”
今儿下雪,也没啥事,村长在家烤了土豆,盘腿坐炕头欣赏雪景,还要感慨一下。
这么大的雪,于铁根两口子总不能耽误他吃一口热乎的烤土豆吧?
正想着,于敬亭就来了。
只是这次,村长连心疼土豆都顾不上了,因为于敬亭带来的消息,过于惊人。
李有财卷了上面的钱准备跑路,这事儿打死村长都不信的。
那么大一笔数字,想都不敢想。
跑到生产队一翻,钱真的没有了。
村长血都吓凝结了,这可是大事儿。
这会看着李有财被抓,村长是又气又恨。
上去对着筐使劲踹。
“臭小子!如果不是看在你家里可怜的份上,这个工作根本轮不到你做!你竟然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
李有财这会也是懵的。
筐上的篾条把他的世界格成了一段一段的。
他想到前世,自己也是因为挪用公款被抓进去。
在那个限制自由的监狱里,他每天都在悔过,后悔自己不该不仔细,就这样被抓。
所以他重生后,非常谨慎地侦查了情况,权衡利弊,确认自己的行动万无一失,可怎么会被抓个现行?
“大爷,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拿钱,那笔钱,我是觉得放在生产队不安全,才想着拿回家的,等到了日子,我还会拿回去的!”
村长面色严峻,眉头紧拧,似乎在思忖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件事如果捅上去,李有财就彻底完了,少说几年,多了就得十多年,都是从小看到大的,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村长正迟疑,要不要大事化小,给个警告追回钱就完事了,穗子的广播适时响起。
“杨屯的父老乡亲大家好,现在广播抓人讯息。就在刚刚,我们抓到了一名监守自盗、盗用公款、想要让大家过年喝西北风的坏人。”
这句穗子唯恐大家听不清,后半句她重复了三次。
于敬亭挑眉,这小娘们,一出手就是必杀招啊,一点不给村长转圜心软的机会。
穗子的三遍播完后,距离小学最近的那两户人家的院子上空,同时传来了口吐芬芳的国骂声。
接着就是叮叮当当一阵响。
杨家哥三拎着铁锹镰刀等,骂骂咧咧地冲出来。
于敬亭果断站在村长身边,跟李有财划清界限,以彰显自己是个好人。
“大爷!咋回事?!”杨家哥几个本来是唠嗑,享受农闲躲雪的悠闲时光。
正聊到分了钱后,怎么置办过年的东西呢。
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忙碌一整年,就等着年底拿点工分钱,杀猪买糖过个安逸年。
听到有人要卷钱跑,直接就炸了。
这离得近的人家是这反应,隔得稍微远点的,也是这样。
谁敢动农民的血汗钱,农民就敢跟谁玩命。
李有财这会倒是庆幸有个筐护着了。
前世他拿了钱潇洒快乐了好久才被捉,该花的花了,该享受的享受了。
直接抓到局子里,没多久就判了。
不用直面父老乡亲的辱骂殴打良心谴责,这会不一样。
钱没花,人没跑,蹲在筐里直面越来越多的乡亲们的怒火。
杨家哥三围过来,对着筐一通踹,李有财在里面鬼哭狼嚎。
后过来的乡亲们也一股脑地围上来,都想踢一脚“热乎”的。
村长怕闹出人命,让于敬亭帮忙拦着。
于敬亭意思意思地装拦。
二大爷这腿脚不够劲的,可别闪了腰,为了这块臭肉不值得,您往后站站——哎呦,那哥们膀大腰圆没挤进来,踢不上,急得直蹦跶。
于敬亭被穗子改造了一段时间,最见不得这劳苦大众着急上火,忙把那膀大腰圆的哥们放进来,来,踢吧!
村长气得把于敬亭推一边去。
这小子,太坏了。
让他维护秩序,他可倒好,专挑着那厉害的放进来。
继续这么打,李有财怕是直接死这了。
“够了!”村长喊了一嗓子,现场混乱一点点平静。
村民在底下嚷嚷着发钱,讨回公道,群情激奋。
村长原还想着要不就私了得了,见大家伙情绪这么激动,也不敢说好坏了。
把筐拿下来,被打成一坨的李有财晕晕乎乎地摊在地上。
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是血还是汗。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女神降临。
这女神穿着暗红色带红点的棉鞋,有点胖。
一步步朝着他走来,那双红棉鞋停在他的眼前。
躺在地上的李有财,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抓着女神的鞋。
一步之遥,他距离会赚钱的穗子,就一步之遥而已。
就像是前世,买钢笔时,她就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
李有财沾着血的手探向穗子的鞋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想握住这唾手可得的幸福,还是想跟前世一样,得不到她,恼怒地推她。
就在李有财的指尖马上就要碰到穗子的刹那,一只黑色的布鞋踩了过来,不偏不倚,刚好踩在李有财的手上。
于敬亭唯恐踩人不疼,脚还旋转了下,李有财的嚎叫回荡上空。
“为什么......”李有财看着跟穗子站在一起的于敬亭,喃喃自语。
这会又有点起风了,于敬亭抓起穗子脖子上的围巾,给她围了个难看的鸡妈妈造型。
虽然难看,但保暖,整张脸都被围巾裹着,看不清表情,只露一双波澜不惊的眼。
那双眼,李有财记忆里很少有弯弯的弧度。
前世的穗子有抑郁症,很少笑,他不知道她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
可这个好看的笑,是展示给于敬亭的,不是他。
看着站在一起的夫妻,李有财满心不甘。
事情为什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穗子前世不是最怕于敬亭,分分钟都想逃离吗?
为什么不跟他走,为什么要带人捉他?
穗子看着地上蝼蚁一般的男人,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