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看到这效果,大吃一惊。
原本还有些半信半疑,只是抱着溺水之人看到稻草也要抓住的心思,不管是不是真的神咒玄妙莫测,都要试一试。
如今看到那些垂危之人喝水之后,气息一下稳定下来,顿时大生信心。
消息传得飞快。
越来越多的人围到金刚寺外院,很快就把香客们挤到一旁,把大门挤得水泄不通。
林飞扬见状不妙,忙招呼法宁和尚帮忙。
有些情况没那么危急的,想喝水他不给,直接把人赶走,别在这里瞎凑热闹。
可在生死面前,人们都是疯狂的,赶走了又接着回来继续排队。
金刚寺外院越来越挤。
周阳出了一个主意,拿一些竹筹出来,写上号码,然后一掰两半,排号之人与金刚寺外院各持一半。
明天早晨,持半个号牌过来领取回春咒。
依照林飞扬的说法,回春咒是有限的,都是法空大师亲自抄录,具有不可思议之能,只要熟诵,十日之后便有奇效。
其实,时轮塔里还有一万多张回春咒,是他在修炼之余缓解心神之用。
但他只拿出了一千张来。
因为了解人性。
物以稀为贵,如果一下拿出一万张来,人手一张,便觉得这回春咒很寻常。
可是一旦数量不够,要费一番心思才能得到的话,便会视若珍宝。
也会用心诵读。
用不用心诵读,决定了他将来施展回春咒时,他们能获得多少回春咒的力量。
待傍晚时分,金刚寺外院关上大门拒不接待的时候,前面两个铜缸,后面四个铜缸,甚至包括塔园里的一个铜缸里的水都被喝光了。
众人所称之的神水,其实便是这些铜缸里的水。
金刚寺外院一共七个铜缸,都是一人高,四五个人合抱,盛了大量的水,一是用来救火,二是用来浇花浇树,三是厨房吃的。
塔园里的一个铜缸则是用来浇菜。
自从法空加持过这七个铜缸之后,缸里的水都有微弱的回春咒效果。
浇过这些水的草木旺盛,绿菜幽碧,即使是秋天,花草仍旧旺盛盎然,丝毫没有萧瑟衰败之兆。
回春咒提供的盎然生机驱使它们不停生长,不惧气候的异常,仍旧茁壮。
如果把这些花草形容为人的话,那回春咒的力量便是花草的内力,内力护体,便如身怀武功之人不怕恶劣天气一样。
“唉……真够疯狂的!”
放生池边的石桌旁,林飞扬一屁股坐下,瘫软一般趴在石桌上,有气无力的道:“知道会麻烦,可哪想到这么麻烦,全神京城的病人都来了吧?”
“差不多。”法宁享受着周阳的捶打。
周阳握拳头在他身后捶捶打打,让他舒服异常。
他魁梧高壮的身形很占优势,瞪大眼睛那么一站,如怒目金刚,让人生畏,不敢造次。
所以他跟前的人都老老实实的,不像林飞扬跟前的人们,个个大喊大叫,一个比一个暴躁。
圆生三人也坐下来。
圆生冷冷道:“没病的也过来凑热闹,人心贪婪如此!”
没有圆生圆耶圆灯三个帮忙,林飞扬与法宁招架不住。
“唉……,没办法。”圆灯摇头:“没病的也想强身,万一自己身上有毛病还没发作呢,提前治一下也好,都是抱这种心思。”
“涉及到生死,何人能免俗?”圆耶淡淡道:“我看还有一些官吏,这个时候不当值,也跑来凑这热闹!”
“谁不贪生?”圆生冷冷道。
林飞扬叹道:“住持倒好,一走了之,带着小青萝游山玩水去了,留下我们几个操劳。”
法宁笑道:“林大哥我看你乐此不疲,累是累,还是挺高兴的。”
“嘿嘿……”林飞扬顿时眉飞色舞:“这一次,我们可是出尽了风头,神京第一寺非我们莫属!”
他一想到这个顿时精神百倍,心灵的疲惫与身体的疲劳一下便消失无踪。
好像被施展了清心咒一般,他兴奋道:“这一次跟行云布雨咒不一样,绝对一鸣惊人!”
上一次他原本以为行云布雨咒一施展,神京城百姓个个都要五体投地,拜服不已,人人都来金刚寺外院奉香。
可事实上,雷声大雨点小,影响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名声是有了,可有很多人并不相信。
甚至还有一些人暗中诋毁,说这只是戏法,只是因缘巧合。
可能法空精通天象,看到有雨,所以故意凑上去,特意掐好时辰从而造成了行云布雨咒成功之相。
这个说法虽有漏洞,如怎么能把时辰掐得那么准,再精通天象也做不到这一点才对。
可这个说法虽不圆满周密,比起以凡人之躯行神人之事、能行云布雨来说,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
所以这个说法流传甚广,抵消了法空不少的影响,人们对他这个神僧之名半信半疑。
亲眼见过的尚且有些怀疑了,更别说那些没亲眼见过的。
林飞扬是极为气愤的,对这些嚼舌根的恨不得拖出来狠狠捶一顿,狠狠扇几巴掌。
可法空却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他从来都不认为人心容易控制,从来不认为一场行云布雨咒便能让所有人钦服。
别说自己只是一个和尚,无功无德。
他前世见到太多伟人,不管有多么的惊天地动地的功绩,总会有人诋毁不屑。
圆生冷冷道:“你们说,住持淡泊名利呢,还是喜好名利?”
“这个嘛……难说,”圆灯挠挠光头:“我是看糊涂了。”
说住持淡泊名利,显然是不对,否则也没必要闹这么大的阵仗。
说住持热衷于名利,显然也不对。
回春咒至今才显露出来,如果不是神武府当街求助,他还深藏不露呢。
“名声谁不喜欢。”林飞扬道:“这一次之后,法空神僧的名声一定名扬天下,神僧之名就彻底坐实了。”
周阳道:“林叔,师伯要名声做什么用呀?我们外寺又不要香火钱,来得人多了,反而更耗香了,好像很亏啊。”
圆灯呵呵笑道:“小周阳,我们外院的任务就是扬名,名声越大越好,拜入我们金刚寺的弟子越多,我们金刚寺也就会越强。”
人的名树的影。
不仅仅是在收徒的事上,还有弟子们行走武林,名声就是无形的力量。
周阳道:“可我们外院不收弟子呀。”
“不是不收,是时候不到。”圆灯笑呵呵的道:“每年的新年过后,我们便收弟子的。”
“那我们去年的弟子呢?”
“咳咳。”圆灯顿时咳嗽两声,转开眼睛。
林飞扬嘿嘿笑道:“小周阳,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机灵劲儿哪去了!”
周阳不好意思的笑笑。
法宁瞪他一眼。
他看破了周阳的小心思,是故意如此呢,捉弄人。
——
“师父,我们就这么抛开那边,他们能应付得来吗?”徐青萝拽着法空的袖子,微眯着大眼睛问道。
紫金袈裟翻卷飘荡,法空脚不沾地如御风而行,施展的是澄海道的御涛步。
当真如凌波微步,御气如涛,如有滚滚巨浪推动往前,身形不必有动作,速度仍旧奇快。
“能。”法空道。
徐青萝嘻嘻笑道:“我觉得师叔与林叔他们一定焦头烂额,想想就知道会有多少人。”
“你觉得会有多少?”
“至少上万吧。”徐青萝道:“刚开始会是有重病的,后来是轻症,再后来是没病的,总之,这样的好事都想沾一沾的。”
法空点点头。
“不过林叔铁面无私,那些想投机取巧的就难喽,我们外院要挨骂的。”
“难免的。”
“做好事也要挨骂,这世间就是如此吗?”
“你说呢?”
“我说甚至比这个更坏。”徐青萝笑道:“甚至会有很多人想杀师父呢。”
法空慢慢点头。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想杀自己的可不少,但谁让自己想得到信众而获功德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自己既没有治水的条件,也没有成为猛将,战无不胜的机会,更何况也不想冒那个险。
所以只能从佛咒上想办法,获得信仰再获得功德,一步一步往前推进金刚不坏神功。
他们速度极快,到了傍晚时分,已经抵达明州,来到了徐恩知的家里。
徐恩知的宅子不大,古色古香,并不是上一任的推官所居,而是他们自己新买的宅子。
上一任的推官是暴毙横死,宅子不吉。
见面之后,徐恩知的脸色不好看。
法空问了究竟。
才知道明州的推官的位子极不详,已经死了三任推官,都是上任没到一个月便暴毙身亡。
“我怀疑是有人刺杀。”徐恩知与法空坐在后院的小亭里,喝着徐夫人亲自奉上的茶茗,沉重的说着话。
法空露出疑问神色。
徐恩知道:“我来的时候,路上有盗寇要杀我,显然,这里面有古怪。”
“徐大人觉得到底是为何?”
“我觉得是有人想做这个推官,要把所有绊脚石踹开,自己当推官。”
“一个推官而已,要杀这么多人?”法空问。
“利令智昏。”徐恩知摇头:“或者说,是有庞大的力量为支撑。”
法空道:“徐大人你有何打算,是等着升官呢,还是直接辞官不做呢?”
“……我也不知。”徐恩知苦笑道:“就想问问大师你,应该如何选。”
“依我之见,先别急着走,三个月内是没什么危险的。”法空道:“说不定能升官回京师。”
“原本以为离开神京,就脱离漩涡,天高任鸟飞,没想到又卷到这些事中来。”徐恩知摇头:“当真是世道艰难。”
“世道艰难,唯有奋进。”法空笑道:“这也才更有趣,不是么?”
徐恩知苦笑。
他可没有法空这般气魄,不觉得有趣。
法空眉头挑了挑,心眼观照一番周围,忽然笑了:“这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