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墨竹山洞天往东去,一路沿着漓江飞空,入夜前就抵达了东江府地界。李凡现在要抓住每个机会修行变强,而且两个小女孩还没筑基,依旧需要休息,于是便计划白天赶路,晚上修行,把飞舟降在东江府码头停船。
叫来两个童子道,“今天晚上我们在东江府歇脚,我会出城拜月,你们留在船上不要乱跑,有阵法守护,当无大碍。万一有事,即用明光符求援。”
聂飞莲当即答应,“仙人您就安一百个心吧,有我们看船护着四位仙娥,觉不叫歹人占了她们便宜!”
项小玉也跟着连连点头。
李凡瞧出这丫头性子跳脱,若是坐不住要去镇上逛两圈的,其实也没啥关系的。离国到底还是墨竹山的地盘,坊间也认得墨竹山的麻衣短褐,人贩子也不可能这么找死,把墨竹山的童子拐了再卖一次。
何况他瞽观的神识范围极为广大,整个东江府城中的异动都能检查到,这城里也只有他一个元婴期的真人,当无大碍。
“那交给你们了。”
于是李凡便剑光飞遁至城外山岭之中,找了个灵炁充裕的山头,建起尊天魔道场拜月。
如今他心情已经满了,充能还差那么一丢丢,瞽观法也没有精熟,为了不浪费归虚元婴的被动特效,也顺带着心情波动完成充能,李凡便决定先修一修道体变化,再精粹元婴。
可是睁开眼转了一圈,李凡就放弃变成穷奇饱餐一顿的想法了。
倒不是他没找到肉食,找是找到了,就是有点下不去口。
通常来说,墨山弟子拜月锚定的都是虚渊中的太素世界,属于知根知底,可以长期修行变化的道场。比如望舒仙子建立的蛔虫尊天魔道场,就是锚定的去往源泽,这样构造的尊天魔像也都是太素界非物的外观。
而李凡这样用自己的元婴像锚定太极世界,属于娄观道一脉拜月的作法。也就是用自己人型的元婴为坐标,这样的好处是比较稳妥得回到太极界来,但每次去的太素世界就有偏差,换个地方,换个时间,入渊去的太素位面都不一样。
而且似乎因为他用的尊天魔道体是人型,似乎去的地方,居住的本地土著,也是近似人型的生物。
比如这一次拜月之后,李凡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平原,并且神识很快就探查到了附近土著生物的聚集地。这些本地的土著生物也都是人型生物,但相貌同人类的区别还是很大的,皮肤类似两栖类的,五官相差也挺大,而且明显生了某种病,看着就和溺水毙命巨人观那些浮肿的尸首差不多。
但李凡下不去口的原因还不止是它们的外观太恶心,更多的是这些人型生物,好像都被寄生了。
那些人型生物的表皮上有大大小小黄黄绿绿的脓包,不断有组织液渗透出来,时不时就有血痂剥落,浓汁飙溢的到处都是,然后从脓包里钻出活动扭曲的,好像荞麦面似的褐色寄生虫。一掉就是一个大线团,落在地上唰得就扭动着散开去,再爬到其他人型生物的身上,往它们表皮的伤口里钻进去寄生。
而那些土著似乎对这些在身上产卵的线虫没有一点感觉,完全是行尸走肉一般缓慢得行动着,做着类似采集耕种一类的活计。许多土著的眼泡好像金鱼一样浮肿外凸,完全是灰蒙蒙的,能看到瞳孔晶状体里,还有寄生虫游动着,下了一大团的虫卵。
李凡只用神识扫过,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也太特么恶心了吧,下不去嘴啊……
忍着呕吐的欲望,李凡飞空在四处转了一阵,能看出地面有不少本地土著的村落聚落,遮风挡雨的庇护所之类的。可见这些人型生物本来也曾经有着自己的文明。
只是同上一个被洪水淹没的世界一样,这个世界也灭亡了,整个文明的进程都被中断,所有土著人型生命体,都成了蛔虫寄生的卵巢,一个行走的躯壳。只是有延残喘维持着最最基本的生存,保持机体的运作继续作为虫卵孵化的温床罢了。
李凡从怀里掏出司南,顺着勺子的指向找了一阵,发现了一座类似废弃的大规模城镇的废墟。
这地方倒是没有被寄生的人型存在,因为整个城镇大概遭遇了火焰,大部分建筑都被完全焚毁了,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一片灰烬,只有城中心一座看不起是神殿还是高塔的建筑物还残存了大半。李凡飞到那高塔顶端,在一片人型的灰烬之中,找到了一颗金灿灿的宝石。这东西莫非……
‘侦测到因果的碎片,是否抢夺此碎片。’
又是灭族的因果碎片么。上一个是毁于洪水,这一个是糟了虫害瘟疫么。
李凡知道一旦开始抢夺,大概又会触发什么防御机制,暂且不急着抢夺因果碎片。他用神识扫视了附近的情况,确认没有寄生虫和虫卵,便先坐下修行。
这个世界的肉食虽然是不敢吃了,但太素煞气也很充足,五行灵炁也不错,正适合巩固根基修为。于是便暂时更改计划,今晚依旧吐纳真炁,精炼元婴,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直接让系统抢夺本地的机缘。
这一次本地土著种族倒没有上一个那么大的怨气,也没有什么寄生虫过来干扰李凡,一旦开始抢夺碎片,几乎没几秒,就很顺利得听到‘叮’一声,夺取了灭绝种族的气数。
这寄生虫世界还是有点太破防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感染了,李凡实在不想久待,就纯粹完成了例行的修行功课,就打算醒魂回去了。
看得出来太素世界也不大太平啊。就算没有太极世界那样打到头破血流的战乱,也有各种各样的灾厄和祸患,随时都可能葬送整个种族的生机。
终究是天数有尽时,长生不灭委实难求啊。
结束了今晚的修行,李凡便回到太极界,因为这外头可不必墨竹山的地界,为了避免凡人误入道场拜了他的天魔像生出事来,李凡解除法咒,把自己的元婴泥塑天魔像毁去,撤去了法阵飞回宝舟去。
令李凡意外的是,他飞回码头,发现飞舟居然给好些兵船围住了,码头上还有一队百户卫所兵,举着火把堵在码头上,似乎是想上船检查。离开一小会儿功夫,居然给官兵缠上了!
不是吧,明明打着墨竹山娄观道的旗号,正儿八经还竖着经幡依仗的,连离国地界都还没出,怎么又给人盯上了?
李凡皱眉,神识探查到飞舟上的禁制法阵完好,两个童子都在船上,也没有点明光符,知道大概没啥大事,便隐匿气息,隐身飞近了瞧瞧到底是什么情况。
“船上墨竹山弟子听着!东江道寻江卫奉命搜查过往船支,缉拿朝廷钦犯!即刻打开禁制接受检查!”
领头的百户大声吆喝,一众卫兵按着腰刀举着火把,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闪烁不定。
两个童子也手持木剑,紧张得站在甲板上对峙。
邓小玉面色惊惧得看着周围楼船上的弓弩,手里掐着明光符。
而聂飞莲冲码头官兵喊道,“现下神仙不在,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什么神仙,真是乡巴佬……”百户皱眉,把手里的文书展开,“我等是朝廷官兵,督御史亲笔敕令在此!速速开阵让我等搜查!”
聂飞莲把头一扭,“我不识得字,哪里知道真假。我警告你们,不要想趁着神仙不在就乱来!只要点起符咒他顷刻便至!”
那百户忍着怒意道,“那你倒是点了符叫他来啊!这都等了半夜了!”
聂飞莲居然轻笑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堂堂仙家,你说叫回来就叫回来?耽误了神仙的正事,你担待得起么?”
那百户把眼一瞪,怒骂道,“贱婢放肆!我等替朝廷办事,岂容你个下奴三番五次得阻碍!再敢抗拒,连你也锁拿查办!三十大板发入教坊司为奴!什么神仙也救不得你!”
聂飞莲被他吼得楞了一愣,登时满脸粉红,跳上船头骂道,“什么鸟朝廷!呸!南蛮的土包子!山阳的离狗!连镇山护国的仙人也敢出言冒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啊!你倒是来动我一下试试!披了人皮的豺狼!仗势欺人的东西!整天拿着鸡毛当令箭耀武扬威为非作歹!只敢对着女人小子撒泼犯浑,你要是长了二两卵子怎么不上阵杀敌,还缩在这儿鱼肉百姓!浑水摸鱼的王八真不要你爹娘的脸皮!@#¥*#¥!!”
李凡,百户,寻江卫,“……”
项小玉赶紧把聂飞莲从围栏上拽下来,“飞莲你不要站那么高啊,小心他们暗箭伤人,这些畜牲没人性的。”
聂飞莲点点头,“小玉说的是,等我喝口水再来骂他们。”
百户这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放肆!我看就是你这贱婢窝藏了朝廷钦犯!来人啊!上报督御史大人!请大人调遣兵马剿除魔道!”
“魔道?”这下连项小玉也怒了,把手中墨剑朝那百户一指,“你信口雌黄诬构忠良!
我墨竹山世代替离国镇边除妖!造化一方活人无数!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借着官身祸国殃民,强取豪夺,害的饿殍遍野怨声载道,居然还有脸面称我们作魔道!你们离国才是真正的魔道!”
百户都快气炸了,“混账!反了反了!这是谁人座下的童子!简直反了!去请供奉来拿人!”
李凡站在一旁也有些发愣,这什么情况?这两个才几岁啊?战斗力这么强?
不过李凡倒不急于现身,毕竟这些巡江卫虽然看着船坚甲备,武器精良,但要攻破李凡布置的阵法还不大可能,只能用粗鄙之语同船上两个童子对骂。但你要说他们专程来找麻烦,也不大像。
李凡神识一扫,就发现了一人,可能还真是这些官兵在抓的钦犯。
有个男子躲藏在水里,就扒着缆绳,藏在飞舟同甲板之间的水面下头。时不时小心翼翼得探头出来换口气。
从呼吸吐纳的水平来瞧,是练过些炼气口诀的,年纪有二十来岁,还有块玉佩遮掩气息,好像是个读书人,但不似是什么江洋大盗。可能又是什么朝廷里争权夺势的内斗给牵连了,家破人亡逃出来的吧。
虽然这次是被这小子给连累了,不过李凡本来也不喜欢东江府这些人。他依稀还记得以前给这群人追着为难过呢。那个督御史好像也是墨竹山的对头来着,那就借题发挥好了。
既然李凡诚心与东江府作对,自然也不客气了,一甩袖子,把船下藏身的男子用乾坤袖藏了,挑了个时机现身落到甲板上。
“……该死的!无耻小婢!下娼寮的东西!我定要上本参你们墨竹山邪魔外道……”
“放肆。”
那百户不及反应,已经被李凡隔空一巴掌掴脸,扇得脑袋飞旋了十七八个圈打成拧,从肩头垂断下来了。
众兵士冷不丁见对面动手了,正要翻脸,猛然被李凡突然在半空中现出身来,惊天气势散反出来,才发现不对,来的还真是个神仙!这居然是真人境界的高手!
登时众人哗然惊退,有几个甚至一脚踩空噗通一声掉到水里。
聂飞莲项小玉立刻收声,乖乖女似得缩在李凡身后。
李凡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巡江卫的士卒,“哪个说墨竹山是魔道。”
这时聂飞莲倒是有点心慌,见了血,根本不敢和李凡对视。
倒是项小玉站出来,往人群中指了几个,“真人!那几人刚才都有出言诋毁我山门清誉。污我魔道,他们一定是魔教的细作!”
“邪魔外道杀无赦。”李凡点点头,曲指弹出几道剑气,将点中的几个军卒扫成两段,格杀当场。
一众兵丁别说反抗了,逃也不敢逃,就给同僚溅开的血风卷在脸上,直接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李凡也懒得废话,“辱我山门者死,给爷爬。”
军卒们吓得屁滚尿流,夺路而滚……
李凡又瞧瞧城区方向,有三个金丹修士从城主府过来支援的,结果李凡把元婴气势一开,这三人倒也干脆,立刻收敛了气息,扭头就溜了……
啧,真没劲……
李凡瞧瞧两个女童,“你们口才还不错啊。”
聂飞莲赶紧跪在地上,“婢子出言无状给神仙惹事了!都是梨园里学的口癖一时改不来,还请神仙不要赶我走!”
项小玉倒是没跪,行礼解释道,“真人,我们遵从教诲,一直看护仙娥的安危,这次纯是御史台的余孽主动挑事。”
李凡挥手一道掌风把聂飞莲扶起来,又望小玉道,“你还知道御史台呢?被他们欺负过?”
项小玉愤愤得道,“是,小女常听母亲抱怨,都是当初御史台检地,给豪强勾结官府强占了我家的祖田,要不然何至于沦落到卖身与人为奴。”
聂飞莲偷眼瞧瞧,发现问题似乎不大,又恢复了活泼性子道,“是啊是啊,这些狗官最坏了,听戏不给钱还要拉下去陪酒,动不动就拳打脚踢,拔刀斩人。我们这些贱户小民死了也是白死,除了骂两句出气什么也做不到……要是我也能像神仙您那样,刷刷刷几下,就斩了这群乌龟王八蛋的狗头!那就厉害了!”
李凡笑道,“油嘴滑舌,等你把经脉图背下来,才能教你基础剑气。”
聂飞莲大喜,“好啊,一言为定哦!”
李凡又一甩袖子把那青年放出来,“你又是个什么来头,朝廷钦犯?”
这小子长得还不错,细皮嫩肉的,虽然和李凡还不能比,倒也算是五官端正,浓眉大眼,一看就是演主角的料。
此人四下一望,瞧见墨竹山娄观道的旗号,便朝李凡纳头就拜,“多谢真人搭救,小生羊思黯,是今科应试的举人,只因试卷上针砭时弊,直指前任御史大夫文瑾为政的过失,触怒了他的学生,如今执掌御史台的大夫李弘宪,便被革除了学籍,永不叙用……”
原来是儒生内部的争斗,这太极界斗得也真是够凶的,到处都在斗……
不过李凡严重怀疑,这些读书人说话都有所保留,又问,“就因为你写了一篇文章,御史台居然革除你的学籍还不够,还要派兵拿你?”
“是两篇,”羊思黯无精打采得解释道,“我一时激愤,又写了一封折子,打算联络各省的考生,告御状,揭发那李弘宪考场舞弊,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专权擅政,卖官鬻爵,任人唯亲等二十一条罪状。
但还不及上告,就给人偷泄漏出去,把整个御史台都得罪了。现在他们说我煽动生员,诬陷忠良,妄议朝廷,诽谤清流……”
李凡眯起眼,“所以你诽谤他们了吗?”
羊思黯苦笑,“书院一派的人内部包庇,互相推荐各自的弟子高中,贡举不公的事情一查可知。小生也略有些微薄才名,因此我的试卷不中,同窗同科们也质疑应试有舞弊之嫌。御史台势力大不如前,原以为可以扳倒他们。
但只因我的试文里写了一句‘恒舞则荒淫,酣歌则废德。’劝新国主勤勉修身,不要沉迷于酒色,荒废了家国大事。于是就落了口实,被御史台指责犯了国主的名讳,因此才落第不中,还要先抓我办个大不敬,再论其他。”
“等等,犯了名讳?”李凡一时迷茫,“这句犯什么讳了?新国主不是那个谁,建安郡王李宥吗?”
羊思黯看了一眼李凡,似乎还挺诧异他知道的这么详细,但也没多问,只是一声叹息,“听说是郭太师上书,以国储新立,继往开来,国祚恒昌之由,给国主改名为‘恒’。这不就犯讳了么。
唉,还是独善其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