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总巡捕房大厅。
徐恩增看着来来往往的巡捕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下午起这帮二鬼子就开始变得异常忙碌,之前还出去很多武装人员。
他知道邝福安和约翰恺自威等人其实并不欢迎他的到来,可是没办法,杀害三名印度巡捕的真凶必须查到,否则自己的小命难保。
“处长,要不我去看看情况?”
一个特务很是贴心地小声问道,骆马死了之后,很多人都盯上了沪上站行动队长这个职务,一级大站的高级长官,竞争自然激烈。
有背景的就通过上层关系影响人事任命,有钱的就用钞票、金条开路,而那些没人又没钱的,就只能在工作以及拍马屁上使劲了。
“恩,去看看”
徐恩增被拍得很舒服,刚想向对方点点头,就看到邝福安和一群日本人急匆匆走了进来,身后是一大堆抱着文件资料的武装人员。
日本人的到来,他早就收到了情报,领头的是沪上领事馆的特高课长,对此他不感兴趣,因为对日作战不是特工总部的工作范围。
让他感兴趣的的是巡捕房和这位特高课长刚刚去了哪,文件资料哪来的,跟生田隆喜的案子有没有关系,这几个问题必须搞清楚。
想明白之后,徐恩增揉了揉胖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善一点,然后起身迎了上去,在离对方还有几米处时发出阵阵笑声。
“哈哈,邝探长你好。”
“是徐处长啊。”
邝福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拔出手枪,发现是徐恩增后强忍着不爽询问:“有什么事吗,巡捕被杀一案还在调查之中。
请徐处长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有了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向贵方通报,来人啊,赶紧给国府的弟兄们倒几杯咖啡,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他不阴不阳的说一句,立刻就有小巡捕噔噔噔的跑开,在权力这座大山下,拍马屁是人性共性,果党特务和租界巡捕都是一样的。
“呃呵呵。”
徐恩增假装没听懂对方的话里有话,看着抱着文件的搬运人员,故作好奇道:“不知道这些文件是哪里来的,用不用徐某手下帮忙?
邝探长你千万别客气,咱们都是中国人,遇到困难理应互相帮助,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更不能助纣为虐,成为千夫所指的汉奸。”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在阴阳怪气这方面,除了某个姓左的小王巴蛋,徐处长从来没输过,拿捏这么一个小探长,那是手到擒来。
邝福安眯了眯眼睛,凝视了对方几秒忽然哈哈大笑:“徐处长此言有理啊,可惜这些东西是巡捕房的内部文件,只能说一声多谢了。
放心吧,邝某说话算话,有了消息一定会通知你,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杀害三名印度巡捕凶手,我们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
一旁的长谷良介看似欣赏墙上挂着的字画,实则竖起耳朵关注两人间的对话,特务处是他衣食父母,特务处跟特工总部则是敌人。
所以某种意义上说,特工总部也是他的敌人,他得将这事告诉胖虎,毕竟没有对方关照,他从哪赚这么多钱,做人,要知恩图报。
“那就好,邝探长你请。”
那边徐恩增见好就收,笑眯眯的让开了道路,待巡捕房和日本人走后,他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眼中满是疑问,合作不会出岔子吧。
这些文件一看就是证物,难道是从生田隆喜家中和办公室搜到的,这恐怕不可能,日本领事馆绝不会把机密文件交给英国人处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久思无果,徐恩增叹了一口气又坐到椅子上,在角落里观察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时间很快到了凌晨,一个巡捕严肃地跑了过去。
此人还拿着一张纸,看样子像是文件,这引起了徐恩增的注意,什么工作需要这么晚进行,没有情报不好揣测,但肯定非常重要。
想到这,他拍了拍一个昏昏欲睡的手下肩膀,指着一闪而过的人影:“跟上去,看看对方去了什么地方,有机会去问问文件的内容。
注意别被邝福安和那个特高课长发现,这两方一定有事情瞒着咱们,好好干,行动队长的职位我很看好你,不要让我失望,去吧。”
“是,处长。”谷濡
被叫醒特务精神一振,摇了摇脑袋保持清醒,顺手把旁边椅背上的巡捕制服拿在手里,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转眼就失去踪影。
拿着文件的巡捕完全没注意身后,谁能想到在巡捕房里会有人跟踪呢,再说特工总部的人废物是废物了点,可也是职业情报人员。
以职业情报人员对付巡捕,简直是大炮打蚊子,一处特务顺利跟着对方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并在几个警卫的注视下走向了远处。
此时屋子里,被跟踪的巡捕双手递过文件,毕恭毕敬的说道:“探长,经过鉴定,现场找到的玻璃杯上的指纹,确认属于生田隆喜。
至于您之前说的指纹产生的具体时间,目前没办法查出来,仅从显微镜和肉眼观察,我们暂时没有发现其他人接触玻璃杯的痕迹。
玻璃杯也很普通,沪上很多商铺都有售卖,想要从购买途径查证很困难,我让巡逻的兄弟去问了,不过这条线索的希望恐怕不大。”
“很好,伱先出去吧。”
一脸疲倦的邝福安揉揉眼睛,快速看了看指纹鉴定报告,摆摆手让对方离开,心中的不安感稍稍褪去,栽赃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当发现生田龙溪的安全屋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怀疑这一切会不会是安排好的,于是让技术人员在物证上多花点心思。
现在没发现其它人接触杯子的痕迹,对邝福安是个好消息,对生田隆喜就不是了,要是没有新证据的出现,这家伙只能乖乖认罪。
“是指纹核实了吗?”
办公室一角的沙发上,长谷良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早就说了,没人会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针对一个废物,邝探长你多虑了。
既然确定了,咱们就各自向上面汇报吧,这样对你我都是件好事,别忘了,其他几位探长对你可是非常不满,巴不得你犯下错误。
今天一早,他们会让华界和租界的报纸把案件曝光出去,到时候压力就到了你的身上,早一点结案,你就能早一点坐稳探长位置。”
邝福安瞥了对方一眼,思考片刻点了点头,情况确实是这样,这件案子不管放在哪个国家,由谁主持侦破,相关证据足够结案了。
他拿起笔低头写起了什么,嘴上说道:“好吧,那就麻烦长谷课长等会在结案报告上签字,对于生田隆喜的处置,贵方有什么意见。
约翰恺自威先生大概率会选择低调处理、秘密审判,这样就算报纸将此事宣扬出去,只要案件有了结果,舆论界也不会太过关注。”
低调处理?
秘密审判?
长谷良介皱眉,这怎么行,生田隆喜必须死,中国人常常说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生田隆喜就一条长满了毒牙,充满攻击性的毒蛇。
如果不能一次性将其搞死,凭借松本家族的帮助,此人说不定会东山再起,被这么一个危险的敌人惦记,绝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摸了摸下巴,看向台灯下邝福安心中一动,自己能想到这点,这个中国人定然也能想到,所以对方才会说出约翰恺自威的打算。
想明白这点,长谷良介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小声跟邝福安商量起来,几分钟后,这家伙一脸笑意的走出办公室,赶回日本领事馆。
生田隆喜,完蛋了。
案件的两个主办人一致决定做某些事的时候,犯人是不死也不得死,何况背后还有石猪射太郎与岩井,左重和特务处在推波助澜。
在多方势力的精心安排下,报社连夜修改内容,天亮后沪上市民买到的报纸上,只有一个头版头条,标题十分的引人眼球和惊悚。
日本人要干什么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造成了巨大的反响,马路上、政府机关里、电车里、商行里,所有人都在讨论日本人关注英国国王身体这件事。
而且不止沪上炸开了锅,消息很快顺着电报向着世界各地扩散,金陵的一栋办公楼里,戴春峰看完眼前的报告立刻动身前往憩庐。
老戴在车上看了看手表,轻轻松了口气,每天这个时候光头和夫人都会在花园里走一走,自己这会赶过去,不会影响领袖的作息。
他不得不小心,光头前些日子在西南督战,前几天刚回来修养身体,要是打扰对方,挨顿臭骂是肯定的,做特务就是这点不好。
跟政府官员和军中将领相比,特务的权势大却都来自于上位者,关系亲密的同时,也要直接面对上位者的喜怒哀乐,鹰犬难做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