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自然就是左重。
原本他的计划是化妆后在茶水铺子蹲守,利用安全屋的物资先找到老,再跟踪并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看看是否是敌人的陷阱。
但结果让人意外,安全屋没有任何情况,可疑官员却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对方既去过建设委员会官邸,现在又在安全屋附近徘徊。
这绝不是巧合,按照之前推断和现有的情报分析,官邸是地下党金陵市韦所在地,可疑官员去那里是为了重要任务接头或者报道。
第一次看到此人时,或许因为对官邸周边不熟悉,对方露了一丝破绽,这说明此人以前没有来过金陵,至少是没有去过金陵市韦。
重要任务。
外地来宁。
假设对方就是接替张安仁工作的老,临时从外地调来金陵,而重要任务就是与秋蝉建立联络,那么所有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只有一个情况出乎了左重的意料,他没想到自己的联络人是一个官员,在官场和机关之中,除非地位很高,否则行动非常不自由。
再说了,果党机关里那也是有考勤的,很难想象对方可以早中晚守在电台旁,等待着电报,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很容易暴露。
可转念又一想,老的任务是联络通讯,又不需要搞情报,没必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这种混日子的人在任何一个衙门里面都有。
左重机械的擦着桌子,欣喜中又有些懊恼,要是早点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哪用这么试探来、试探去,直接将详细情报交出去就好。
比如特工总部和特务处在一起监视金陵市韦。
比如国民政府里跟戴春峰合作的叛徒叫余红。
比如余红叛变的原因是挪用了党组织的经费。
比如老虎桥监狱里地下党的生存状况和危险。
不过回头通报也不迟,神探孟挺正忙着到处采风,一处则跟着官邸的采购人员满金陵溜达,老虎桥监狱的清理行动仍存在纸面上。
只要计划得当,不仅可以戳破戴春峰和徐恩增美梦,还可以趁机救出一部分被俘的同志,具体就看老和地下党的胆子有多大了。
他已经有了一个初步计划,只是缺少必要的外部条件,必须耐心的等一等,做好前期准备工作,等到时机一成熟便可以随时发动。
左重擦完桌子,眼神扫了一眼远处的居民区,要是他没猜错的话,老应该正在偷偷观察这里,不愧是临危受命的老地下工作者。
这间铺子所在的小路算是交通要道,其它巷子虽然也能走人,可是宽度过于狭窄,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习惯从这里去其它地方。
对方明白只要有人控制了这个位置,安全便得不到保障,于是先下手为强来茶水铺子甄别可疑人员,这种敏锐性和警惕性很难得。
而且昨天刚收到电文,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摸清了朱雀街的内部情况,经验丰富、行事谨慎,上级派来的这个拍档果然不是一般人。
至于老在茶铺里的举动,恐怕是在试探他的反应,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出破绽,毕竟他们两人曾经在中央医院短暂见过一面。
对于演技左重很有信心,总归在老戴身边练了两年,现在就看伪装物和大播浪手艺的效果了,他背身收拾着茶具,嘴角微微扬起。
徐伟明确实在观察茶水铺子,先前经过近距离观察,里面的老板和伙计看上去很正常,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反应也符合身份。
可他依然有些不放心,在走出一百多米远后找了一个小路口坐下,表面上是歇歇脚,实际上是监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确保安全。
几分钟后,看着忙里忙外的小伙计,他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此人未免太活泛,太八面玲珑了,比起伙计更像是官场上的老油条。
这种人他在机关见过很多,无一不是混得风生水起,他们会让人不自觉的产生好感,甚至依赖感,并在你最信任的时候捅上一刀。
问题是一个路边摊的伙计,为何会给人这样的感觉,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对方是个走错路的官场好苗子,徐伟明渐渐陷入了沉思。
通过之前那几句简短的交谈,能明显听出伙计是外地人,生硬的金陵话中带了点鲁地口音,这是外地人试图融入本地的正常表现。
对方泡茶的手法也很熟练,还下意识取了诸城绿茶,这是一种产自鲁省的茶叶,看起来就是一个来金陵城讨生活的普通北方青年。
这样的人在江湖上混久了,难免会变得油滑,不过保险起见最好再观察几天,必要的时候,自己可以跟踪调查,摸一摸对方的底。
徐伟明想了想,又将目光移向掌柜,掮客特意介绍了茶水铺,说明很熟悉这家店,茶铺显然开了不短时间,老板不太可能是特务。
他心中有了判断,缓缓起身走进小巷,决定去物资接收点看看,他在附近转了很久,路过一次不算显眼,刻意绕过才是不打自招。
手里拿着笔记本,眼睛瞄着墙上的号码牌,他兜兜转转走到了朱雀街24号,周围看上去一切正常,目视范围内没有任何可疑人员。
当然,这不代表此地就是安全的,特务或许躲在屋内监视,或是在制高点远距离观察,他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绝不能轻举妄动。
错误,只能犯一次。
他已经知道自己第一次去金陵市韦走错了路,一个果党官员不该走那条泥泞的炭渣路,这是个小疏漏,但是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
徐伟明的一个老战友在白区负责基层情报工作,身份隐藏的很好,一直平安无事,后来因为一泡尿,被康则的别动队发现了破绽。
只因当地有种习俗,解大手去后院,解小手看性别,男人可以当街或者直接在院中解决,女性则是去柴房,问题就出在了这事上。
别动队进村搜查,本来什么都没有搜到,抢了一堆东西就准备撤退,可当特务看到柴房墙上高处的尿渍后,他的老战友就暴露了。
这是女人方便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高的痕迹,此事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有男人在屋里上厕所了,可男人为什么不去院子里尿。
肯定是不能见人。
什么人会这么做。
只有地下党份子。
于是敌人埋伏在村外,十几名同志毫无察觉的踏入了包围圈,在一番激烈战斗后全部壮烈牺牲,尸体被惨无人道的吊在村口示众。
收留他们的老乡全家也被这些畜生杀害,邻居同样被株连,十几户人家数十人丢掉了性命,甚至连襁褓中的孩子都没能逃过一劫。
一个小失误,造成了一个地区情报网络被破坏,村民闻地下党色变,好不容易开展起来的群众工作陷入瘫痪,教训不可谓不惨痛。
徐伟明想到这件事,心中猛的一紧,表面上不动声色的从24号门口走过,没有寻找可能存在的监视人员,而是继续向着南面走去。
那里有一座前朝建造的观景楼台,虽然高度比不上新式大楼,但是平时游览的市民很多,不用做任何登记,很适合进行监视工作。
他穿过安静的街巷,不时停下检查一下身后是否干净,最后不慌不忙的走进了楼台并顺着楼梯到了最高层,开始观察24号的情况。
此时是下午时分,在外做工的人还没有回来,很多人家都关着门,偶尔有人影走动,也是妇女抱着孩子串门,没有成年男性出没。
而24号大门紧闭,院子里空无一人,坐北朝南的正房开有几扇玻璃窗,由于没挂窗帘,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不像有特务的样子。
可惜,看不见东侧的厨房。
徐伟明快速扫了一眼,随即转头假装观赏起景色,得找其它制高点,特别是位于24号西面的建筑物,只有那样才能看到厨房内部。
很快,他就锁定了三个位置。
中央银行。
电报局。
金陵党部。
对于他来说,最方便的监视点莫过于党部,坐在办公室里就可以观察目标,不光如此,茶水铺子同样在视野范围内,这倒是不错。
徐伟明摸了摸下巴,在自己办公室执行监视任务有一定风险,不过只要不使用望远镜之类的专业工具,这种行为很难被抓到现行。
国府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不允许站在窗前远眺吧,再说监视是为了确定有无敌人,不是辨认可疑人员样貌,用肉眼观察就足够了。
他扶着围栏面露笑容,远远的看向茶水铺子,只见几个客人一边聊天,一边朝地上吐着瓜子壳,小伙计拿着扫帚在旁边不停打扫。
这件事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想看看对方会怎么处理,遇到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会生气,关键在于处理问题的方式,这能说明很多事。
以果党特务的行事作风,被人如此戏耍很可能会动手,就算不动手,言语上的挑衅想必是少不了的,毕竟他们一贯这样嚣张跋扈。
可是过了很久,小伙计依然勤勤恳恳的扫着地,只是动作越来越大,搞得茶棚里尘土飞扬,客人只好无奈的将瓜子盘推到了一边。
“呵呵,有趣。”
徐伟明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