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经过一号路口,往三号去了,已确认。”
“经过三号,目标掉头往回走了,一号在监视。”
“目标经过二号,穿过中山路上了一辆黄包车。”
一条条来自前线的消息,将最新情况汇总到邬春阳这里,他一边听报告,一边看着眼前的地图,脑中勾画着可疑人员的行进轨迹。
突然掉头、横穿马路、利用交通工具改变行动速度,这些都是很老套的反跟踪手段,但也很实用,可以快速分辨出谁是跟踪人员。
“股长,可疑人员的身份确认了,警署治安股副股长江兆清,津门人,今年31岁,毕业于津门警察教练所,民国十九年来的金陵。
同年五月份进入警署任职至今,期间立功3次,民国二十一年升职警长,今年刚刚担任治安股副股长,据说跟白厅长夫人关系不错。
对方家庭背景、思想倾向、日常言行、社会关系很正常,没有发表过对党国不满的言论,跟日本也没有什么特别联系,非常低调。”
小特务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搞到了嫌疑人的资料,不仅有档案,还有平时的言行,接管了一处部分工作后,情报科消息来源变多了。
“民国十九年五月。”
邬春阳自言自语了一句,他记得闵苹是民国十九年八月进入的国府,看来南斗小组是分批潜伏,这样可以减少被一网打尽的风险。
不过白问之怎么又跟日谍扯上关系了,这可不是第一次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白两口子真是用生命在证明这句话啊。
他想了想,问小特务:“国民政府那边没什么问题吧,过两天再让漕帮的人去领人,马天长帮了大忙了,回头给他们点报废的武器。”
“是。”
小特务恭恭敬敬的汇报道:“报告股长,警署的人已经控制了现场,那几个闹事的漕帮帮众估计要受点皮肉之苦,其他的没有问题。”
邬春阳闻言点点头,他之前想明白了科长的意图,既然警署的人太多,那就想办法调动一部分人,便让漕帮马天长找人去闹了事。
至于日谍会不会混在出警的人员中,这种可能不大,任务期间擅自离开更可疑,何况那边也有人盯着,警员脱离队伍同样有跟踪。
对方无法跟着出去,警署又没有人可以利用,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动手,他们盯着警署里的人就行,果然没多久江兆清就出现了。
邬春阳在对方停在门口的一瞬间,就确认了此人是日谍,一个警长怎么会跟小警员说这么多的废话,对方这是在观察附近的情况。
随后他更是将监视点进行了恢复,他判断以日谍的警惕性,说不定会检查附近适合监视的地点,接下来的事再次证明了他的猜测。
同时对方这样的举动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家伙要行动了,否则不会用这么冒险的方式确认安全,盯紧江兆清一定会有收获。
邬春阳思考了一会,指了指地图上的几个红点:“让报社和电台的弟兄不要干涉可疑目标的行动,就算对方走了,也不要出面交涉。”
“股长,你的意思是?”
小特务若有所思,按照标准的破案程序,他们应该在对方离开后,跟报社和电台交涉,拦截下预警信息,至少要知道预警的内容。
现在股长不让他们出面,难道是怀疑报社和电台也有日谍,可情报接头有严格的保密纪律,下线和下线之间绝不能发生横向联系。
“呵呵。”
邬春阳露出一丝冷笑:“科长说过,天府此人习惯玩弄计策,他能在警署里安排一个预警人员,当然也能在预警渠道上安排一个人。
这样就算其他小组成员没有及时收到暗号,至少能保证这个人逃离,南斗小组一共有几个人,能多走一个,对他们而言都是好事。
再说了,新闻机关是很好的情报来源,有日谍潜伏很正常,反正也不需要双方面对面接头,只要那个人听到预警信息撤退就可以。”
小特务似乎明白了,从北斗小组7个人这点推测,南斗小组很有可能是6个人,去掉暴露的天府、闵苹、江兆清,对方边只剩下3人。
如果其中有一个人在报社和电台潜伏,那江兆清去发布预警信息就能确保对方得到消息,天府这家伙是在玩环环相扣,果然狡猾。
不过邬春阳说完后愣住了,这里有漏洞,闵苹和天府的紧急联络方式就只有金陵晚报上的一份寻人启事,并没有紧急撤离的信号。
这有些奇怪,天府不可能预知闵苹投降的事,那他要怎么通知闵苹,是他准备亲自通知,还是闵苹对情报科隐瞒了某些关键情报。
要是亲自通知的话,天府就不怕自己第一个被抓捕吗,这样他就没法通知闵苹,情报活动要考虑所有可能性,天府不会这么大意。
闵苹隐瞒信息也不可能,她都将自己的组长卖了,没必要自讨苦吃,从逻辑上说不通,除非她不要几万美金和前往南美的船票了。
邬春阳闭上眼睛将天府被捕后的事情回忆了一遍,首先是火柴厂的看门人负责打电话通知警署,然后是警署的江兆清负责去预警。
现在的情况是缺少一环,闵苹要怎么撤退,按照情报撤退的顺序,应该是有情报价值或者重要人物优先撤退,闵苹符合这个条件。
这就非常矛盾了。
除非天府并不准备让闵苹活着离开金陵,根本没有给她撤离的信号,所以她在口供中没有提到这方面的情报,这倒是非常的日本。
女性在日本的地位很低,这是千年来的传统,即使日本全面向欧美列强学习也改变不了这点,并且欧美女性的社会地位也就那样。
那么事情就很好理解了,在天府的计划中闵苹是可以牺牲的一个,甚至主动暴露她掩护其他人撤退,对了,金陵晚报的寻人启示。
邬春阳几步窜到电话旁,要通后下令道:“你们在金陵晚报给我看好了,可疑人员很可能会去那里,全面监控金陵晚报的所有职员。”
“股长放心吧,宋股长带人过来支援了,有我们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走,您要不要过来,科长也来了。”对面压低嗓音小声说道。
邬春阳松了一口气,天府这个王巴蛋给闵苹的就不是紧急联络方式,而是催命符,幸亏自己想明白了这一点,科长是在考验自己。
他将警署这边的工作安排了一下,立刻带人赶往了金陵晚报,一路上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自己差点被一个身陷囹圄的日谍给耍了。
江兆清的预警渠道就是金陵晚报,也确实是要通知另一个日谍,但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江兆清或另一个日谍发布寻人启事。
接着,一定会有一个匿名电话打给警署和特务机关,告发国民政府某个工作人员是日谍,并且提供死信箱的位置,乃至接头时间。
等闵苹看到紧急联络信号,急匆匆跑去昆卢寺投放情报,等待她的不是天府,而是被天府调动来的己方情报人员,被抓是必然的。
正常情况下,对于一个日谍的审讯、搜查、调查,至少需要几天时间,靠这个时间差,南斗小组的人早就脱离了国府的统治范围。
“。”
邬春阳坐在汽车后排低声咒骂了一句,看着不远处的金陵晚报社大院,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指着路边的消防站示意对方开进去。
金陵晚报社位于老城区,周围的制高点很少且多是民居,大量的成年男性出入肯定会引起注意,这个消防站就是最好的监视地点。
汽车一进入消防站,一个身穿救火队制服的胖子就站在车库前招了招手,司机直接将汽车停进了车库,随即木质大门被缓缓关上。
邬春阳走下汽车,笑着胖子打了个招呼:“老宋,你这套衣服有点意思哈,跟紧身衣似的,我差点没认出来,科长呢,情况怎么样。”
“这是最大号的。”
宋明浩拽了拽不合身的救火队制服,没好气道:“科长在二楼,除了消防训练塔,只有那里能看清报社动静,附近建筑物都太矮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交换了一下各自掌握的情报,很快顺着楼梯到了二楼一个大房间,这里窗边站满了监视人员,左重也在其中。
“科长,春阳来了。”
宋明浩汇报了一声,带着邬春阳走进房间,邬春阳发现屋里的特务有的用电话跟外部联系,有的在擦拭武器,难道科长要动手了?
可是现在目标就确定了一个江兆清,抓这个家伙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吧,归有光的行动小组随便派一个五人小组就能把这事办了。
“来的正好,不错。”
那边左重放下望远镜,转身微笑说道:“看来你是想明白了,记得,永远不要相信日谍的口供,要学会用脑袋思考,用逻辑去推理。
你来说一说,除了闵苹不知道紧急撤离的信号,天府还有什么破绽,提示你一句,答案就在那天审讯的对话中,不要急,慢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