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开往普陀山的小火轮上,周文山看着穿着蓝色工装裤、头戴鸭舌帽的柳娟,皱了皱眉头,这女人穿的男不男、女不女干什么。
情报工作讲求隐蔽和低调,她这么一搞,弄得整个火轮的人都在看他们,这要是被特务处的人察觉到,这次行动说不定横生波折。
不过柳娟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打扮,她趴在轮船的围栏处,看着汪洋大海心潮起伏,从农会到私奔,她这次终于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周文山走到她身边,伸手递出一支烟,两只眼睛很是放肆:“柳股长这一身打扮真漂亮,看来你是准备当咱们特工总部的花木兰啊。”
这话说得有些讽刺,可柳娟没有放在心上,燕雀焉知鸿鹄志,更何况在她眼里周文山连个小燕雀都算不上,仰人鼻息的废物罢了。
她欣然接过香烟放入鲜红的嘴唇山身边,示意他为自己点烟,很是诱惑。
周文山气乐了,他是何等的身份,特工总部训练科副科长,柳娟又是什么身份,总务科的股长而已。
不过看着对方有恃无恐的眼神,他叹了口气,还是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潇洒的甩开,打上火送了上去。
因为除了左重,就只有柳娟知道那个日谍是谁,包羞忍耻是男儿,等到了金陵两人依旧是上下级关系,有的是机会收拾这女人。
柳娟将烟靠近火机,青烟伴随着海风慢慢飘向远方,引得不少青年男乘客偷看,这让柳娟有些得意。
周文山扫视了她一眼,调侃道:“柳股长,你不觉得这身打扮太过高调了吗,女学生是不准备不装了?”
柳娟磕了磕烟灰,目光看着远方:“以前装学生是你们逼的,我更喜欢如今这个样子,等到抓到了日本间谍,你陪我去见一见左重。
虽然抓不了左朵,但怎么也要敲左家一笔,到时少不了你那份,咱们到了金陵哪不要用钱,光是徐处长那份提拔之恩就不是小数。”
疯了,周文山暗骂,笑面虎那是能惹的吗,多少大人物和日谍栽在他的手上,据说连徐处长都没能讨得了好,这女人靠着运气偷了一份情报,真以为自己成人物了。
他打了个哈哈:“这个,咱们再研究研究,特工总部和特务处的关系不融洽,做事要谨慎一点,对吧。”
柳娟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可眼神中满是嘲讽,真不是个男人,前怕狼后怕虎能干成什么大事,废物。
周文山将这眼神自动忽略,人要有自知之明,徐处长推他们出来不就为了打击左重,可以后呢,总不能指望每次都偷左重的文件。
而且左重的官职比他们高,就算不立功,靠着左家的钱财也能轻轻松松地上位,他们这些人就只能靠着苦熬提升资历,没法比的。
周文山没有把这话说出来,等柳娟撞得头破血流就明白了,到时他会让对方知道,什么叫官场无情。
勾心斗角的两人闭上了嘴,看着越来越远的海岸,不约而同盘算着在日谍案中,还能获得什么好处。
货运码头上,左重神采奕奕登上了左家的货运轮船。
他走上跳板,看向大海上的烟柱,笑吟吟道:“党部调查室别的不说,行动速度倒是不慢,看来徐恩增这是下了血本了,有消息吗。”
宋明浩脸上露笑:“刚刚传来的消息,一处训练科副科长和总务股长,徐恩增把这两个职位抛了出来,周文山和柳娟自然要拼命的。”
左重惊诧:“这不是王傲夫和米根深的职务吗,一个不知所踪,一个在老虎桥绣鞋底,应该没人愿意接任吧,咱们徐处长好算计啊。”
宋明浩竖起大拇指:“科长高见,这两个职务确实空缺了很久,有关系的不想干,想干的又没关系,这不就便宜了周文山和柳娟。”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左重心里恍然大悟,徐恩增不亲自上场想要坐山观虎斗,这才是上位者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赤膊上阵,可惜这次遇到了两个蠢货手下。
他走到甲板上,拿起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小火轮:“让船长立刻开船吧,咱们的船比小火轮快,要赶在他们前面登岸,还有事情要办。”
“是。”归有光跑步离开。
货船很快启动向着普陀山方向驶去,这是一艘德造货船,上次大战的拍卖品,虽然船龄老,可马力很足,毫不费力就追上了客轮。
左重的望远镜里,周文山和柳娟两人的身影清晰可见,他们身后站着一二十个耀武扬威的黑衣特务。
“呵呵,党部调查室的动静真够大的,抓这么一个受人爱戴敬仰的高僧大德,竟然出动如此多的人手。”
一旁的邬春阳做起了汇报:“古副科长已派人在码头接应,咱们直接去海潮庵,造势的人手准备好了。
都是附近的村民,去的人都赏一袋大米,哭出声的多加一袋,敢向对方直接动手的,每人再赏一百。
截止昨晚就有三百多人,我估计现在人数更多,咱们的人也可以混在里面,周文山他绝对带不走人。”
左重表情严肃,认真道:“看到了没有,这就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们都要引以为戒,听到了吗。”
“哈哈哈,是科长。”众人都大笑了起来,科长可真会开玩笑。
一同前往的何逸君则担心一个问题:“调查室那帮人会不会开枪,要是打中了百姓,只怕会造成伤亡。”
一会负责现场行动的归有光解释:“咱们的人在附近埋伏,只要有他们开枪的迹象,随时接管现场。”
货轮渐渐加速,超过了慢吞吞的客运火轮,船首劈开波浪溅起浪花,海面上的风浪突然间大了起来。
归有光感叹道:“原本以为只有夏天海上才会有风浪,没想到冬天的风也不小,大海真是变幻莫测啊。”
难得听他咬文嚼字,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左重拍拍船头的大铁锚,皱着眉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
邬春阳心细,以为他是在担心天气,便问道:“科长,是不是这股风浪来的不正常,要不要让船长降低航速,客轮追不上咱们的船。”
左重摇摇头,指着天边的一朵云彩:“雨云已经飘走了,现在就是普通的大风,这种风在宁波附近很常见,我们本地人笑称是妖风。”
邬春阳不明白了,既然不是担忧天气,那科长为什么这么严肃。
左重继续说道:“这种妖风一年四季不断,来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具体的形成原因没人知道,但害苦了周围的渔民,十分危险。”
宋明浩咂着嘴:“科长真是爱民如子,不过政府就没有想想办法?”
左重冷笑:“指望那帮酒囊饭袋干事情,还不如嘿嘿。”
他没把话说完,这股突来的大风康果然停了,海面恢复了平静,海水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分外晶莹。
众人站在船头,迎风欣赏着祖国的大好河山,他们不知道,再过几年这里将成为决定中日两国命运的关键之地,左重捏了捏拳头。
这时何逸君将被风吹散的头发捋了捋,微笑着回头问了左重一句:“这里可真美,是不是,科长。”
左重坚定点点头,迈步走到船舷边:“是啊,真的很美,所以我们要保护好她,不能让敌人夺走这一切。”
远处,普陀山已经遥遥在目,靠着速度优势,左家的货轮比客轮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了普陀山一处小码头,两辆轿车早已等候多时。
货轮靠岸,左重几人带着帽子微微低头,快步走下船钻进了轿车中,多日不见的古琦正在车上等着。
看到左重几人,古琦露出了笑容:“刚刚刮了阵大风,还怕科长你们不能及时到达,幸亏只刮了一会就停了,这里的天气太奇怪了。”
左重拉上车窗帘:“不说这些了,两处地点都安排好了吧?”
古琦点点头:“都安排好了,正好是春节,现在普陀山上有很多拜佛烧香的善众,人手便于隐藏潜伏。”
“恩,先去海潮庵看戏,另一处给我盯好了,等看完了大戏,咱们就去拜访那位日本间谍。”左重一边说话,顺便将衣服和手表换了。
“开慢一点,科长要伪装。”古琦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转头道:“科长,党部调查室的人在盯着深苦和尚,动作很业余,我已安排布控。”
左重没将这些任放在心上,党部调查室的党棍混混,绝对不是自己手下的对手,这两者没有可比性。
他换上一身长袍,贴上络腮胡子,带上平光镜看向古琦:“如果对方在人群里搞破坏,大戏开始后立刻控制,全都打晕了扔进山里。”
古琦决定问清楚:“活着扔还是死了扔,要不还是找个地方埋了?”
左重哭笑不得:“这帮人又没有做过什么大恶,活埋干什么,就是单纯的打晕,这次要尽量少沾点血。”
古琦尴尬反:“党部调查科几次三番挑衅咱们,这次又派人来偷窃情报,我觉得应该给那边一点教训。”
左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在菩萨的地盘上不要动不动杀人埋人,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古琦尴尬着摇摇头,这话让他怎么接,谁不知道笑面虎。
左重将眼镜摘下,语重心长道:“杀人简单,但还要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