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岩城的守将叫多颇罗,后金开国五大臣费英东的孙子。
按理说,以他这个身份,应该早就身居高位才对。奈何爷爷虽然牛逼,但他爷爷有十个儿子,还有鳌拜这样的侄子,哪里都能迅速往上爬?
更何况,多颇罗的父亲索海,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坑货。
海兰珠病死之时,黄台吉哀痛不已,索海竟然招来祖大乐,悄悄在家喝酒看戏耍乐。
黄台吉因此大怒,让刑部论索海死罪,然后来个免死削职,牛录也被分走一半。
索海不仅得罪黄台吉,还得罪过多尔衮。他跟着多尔衮出征,跑去包围锦州,还没开打就私自撤军,离锦州城老远避战扎营,差点把多尔衮坑死在那里。
更何况,索海的表哥鳌拜,是多尔衮坚定的反对者。
遇到这样一个坑货亲爹,多颇罗职务虽为副都统,却被调来大山里守城,麾下还只有800兵就很正常了。
“什么?岫岩城南方山中,有大股南蛮子的军队?”多颇罗大惊。
逃回来的八旗军官说:“山中女真猎人,与那些南蛮子勾结,他们故意胡乱带路!”
多颇罗怒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身为女真族人,竟与南蛮勾搭在一起。南蛮兵有多少?”
那八旗军官说道:“不清楚,南蛮兵在山中设伏,一时间铳炮齐发,根本看不到埋伏了多少。但听那阵势,怕有两三千之多!”
两三千大同军?
多颇罗有些被吓到了,此时的满洲贵族,已经被大同军打出了心理阴影。
更何况,多颇罗跟他爹一样,都不是什么能征善战之辈。这货喜欢享受,从小学习汉文,家里还养着汉人戏班子。
多颇罗思虑良久,下令道:“全军不得再出城,快快收集守城物资。城外的旗丁,全部招进城内,把他们的家人也接进城里。还有,前去盛京求援,就说有南蛮大军攻打岫岩城!”
岫岩城周遭也住着满人,都是最初那202个八旗守军的家人。至于大明的军户,一部分被押往沈阳,还剩一部分,给本地旗丁做包衣和农奴。他们就在城外种地,种出来的粮食用以供给守城部队。
接到多颇罗的动员令,城外满人很快动身,拖家带口全部撤到城里。他们带走大部分奴才,但还留下少量包衣,用以管理自家的农奴。
杨镇清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八旗兵杀来。
他派一些女真族山民,前去岫岩城周边打听。才知道满人都进城了,城外只剩包衣和农奴。只在重要的山路地段,有一些八旗兵的哨探,其他八旗兵都在守城。
“随我杀去岫岩城!”杨镇清立即下令。
500大同独立营战士,用俘获的战马驮运粮草,大摇大摆的朝着敌军城池而去。
而岫岩城的八旗兵,加上临时征募的旗丁,兵力至少在1200人以上。
多颇罗很快收到消息,他对麾下将官说:“南蛮大同军有数千之多,这500敌军不遮不掩,径直朝我军闯过来,肯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本都统十五岁就读三国演义,对汉人的计谋了若指掌。眼前这500敌军,必是来引诱我军出击的。一旦我八旗勇士追杀,山中必有伏兵出现。敌军计谋已被我看穿,你们谁都不准出城,把岫岩城守住就算立功。盛京那边,我已派人去请援兵了!”
“都统真聪明,汉人的计谋根本没用。”
“汉人惯会耍诡计,但肯定骗不过都统。”
“都统放心,我们保证不出城一步!”
“”
多颇罗神色自得,似乎真的胸有成竹。
其实他就是怕死而已,觉得守城更稳当,没必要出去冒险。
这货从小就随军打仗,但打的都是些顺风仗。他能立功升迁为副都统,是入关追杀李自成的残兵,带着千余八旗军,莫名其妙招降上万敌人。
当时多颇罗是准备撤离的,实在是对方投降太快了,想不捞取大功都难啊。
在多颇罗的防守命令之下,杨镇清的独立营,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来到岫岩城西南二十里外的村落。
村落四面皆山,三条山中通道在此交汇,形成一处相对平坦的山间谷地。而且还有小河流过,非常适合用于耕种。
可惜耕地面积很小,住在这里的旗丁、包衣和农奴,加起来只有一千人不到。
如今,旗丁全跑了。
几个类似庄园管家的包衣,一边催促农奴干活,一边下意识朝村口眺望。
“汉军来了!”一个包衣惊呼,然后撒腿就跑。
村里的其他包衣,闻讯也跟着逃跑。从主子离开那天,他们就精神紧绷,猜到大同军会杀过来。
但岫岩城面积太小,城里有平民,还有几百驻军,又有许多旗丁带着牲畜撤进城里。哪里还容得下包衣和农奴?就算要带奴才,也只带一两个贴身心腹而已。
“追!”
杨镇清一声令下,几个会骑马的士兵,骑着缴获的战马,朝着那些包衣追去。
往北的河谷,就拿一条道。
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包衣们很快就被追上,纷纷跪地磕头求饶:“军爷饶命,我是汉人,不是鞑子!”
独立营战士搜遍全村,回来禀报说:“营正,这里没有鞑子,连牲畜也没有,值钱的都搬走了,每家只剩很少的粮食。”
“把人都带回女真兄弟的寨子里,先在那里等着,”杨镇清说道,“告诉女真兄弟,借他们些吃的,我回去会给军票。这些军票,能在金州、复州、盖州优先购买粮食和盐巴。”
一共抓住四个包衣,解救400多个汉人农奴。
还有一些农奴,被迫给旗丁搬运钱粮,如今已在岫岩城外。他们无法进城,全部缩在城门口做乞丐。
派出几个士卒,带领这些农奴回去,杨镇清又下令道:“村里的房子全烧了!”
河谷平地越往北越宽,能耕种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因此才会在山里出现一座城池。岫岩城不但地势开阔,而且还两河交汇,土壤相对来说比较肥沃。
一路都能碰到汉人农奴,有些旗丁心狠,根本不留粮食,能吃的全部带走,部分农奴已经饿了两三天。
直到接近岫岩城五里,杨镇清终于停止前进。
倒不是害怕了,而是解救的农奴太多,再继续往前的话,恐怕回去的路上会饿死。
回到女真山民的寨子里清点人数,一共抓住9个包衣,解救汉人农奴1500余。此外没啥收获,一头驴子都没抢到,也没能杀死半个鞑子。
杨镇清派人把农奴送下山,顺便带着女真山民,去金州搬运粮食过来。山里的女真百姓过得很苦,没有那么多粮食供应给独立营,三个月就得补给一次,女真百姓也能趁机下山买粮买盐。
得知大同军撤走,多颇罗非常自满,对左右将官说:“敌军无功而退,徒耗军粮罢了,我军可称不战而胜。”
八旗将官腹诽不已,却又不敢反驳,因为这是费英东的孙子。
只有那些撤进城里的旗丁,把多颇罗恨得牙痒痒。一千多农奴被抢走,那都是会说话的牲口啊,难道今后让旗丁们自己下田耕地?
又过一个多月,已经快要入冬。
补给完粮草的杨镇清,再次朝着岫岩城行军。
多颇罗依旧坚守不出,旗丁们这次更聪明,把农奴全部带到城外,不让大同军给轻易抢去。进城是不可能的,那样太挤了,而且还怕农奴暴动,扔在城门外自生自灭便是。
有心疼农奴的旗丁,还会定时出城投食,害怕自己会说话的牲口饿死。
当杨镇清来到护城河外,城墙下已经聚集三千多农奴。寒风猛烈吹着,他们穿着破棉衣,蹲在墙根下形同乞丐,又冷又饿,不少人生病。
“不要出城厮杀,敌军自会退去,他们没有攻城器械。”多颇罗胸有成竹道。
就在此时,随军宣教官站在护城河边,朝着那些汉人农奴大喊:“汉家兄弟姊妹,我们是汉人皇帝派来救你们的。快快过河来,带你们下山,有粮食吃,有衣裳穿,生病了还有大夫!”
农奴们茫然看着,连续汉话好几次,终于有人站起来。
护城河的吊桥没有毁掉,农奴们合力放下吊桥。随即,三千多农奴纷纷站起,稍微犹豫数秒,便一窝蜂的朝着吊桥跑来。
过桥的时候,非常混乱,甚至有农奴被挤到河里。天寒地冻的,就算不被淹死,也肯定要感冒发烧。
“都统,汉奴都跑了,岫岩城就完了!”一个八旗军官焦急道。
岫岩城的主要耕地都在南边,北边虽然也有,但没那么肥沃,耕地面积也没那么大。南边的农奴全跑了,就种不出来粮食,就没法供给城市,假以时日,城里的驻军都得饿肚子。
附近全特么是大山,满清不可能异地运粮至此。
又有一个八旗军官说:“都统,快趁机出城掩杀。那些汉奴乱得很,咱们杀去,汉奴就更慌乱。城外只有几百敌军,被汉奴冲乱之后,再被咱们带兵掩杀,必然会一败涂地!”
多颇罗仔细一瞧,确实是这般道理,他当即下令:“随我杀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