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十部衙附近。
无法接近皇帝办公地点的徐正明,将飞椅放在大街上,双脚踩着踏板吸引过往路人。
根据吴县志的记录,这架飞椅形似栲栳椅。“下有机关,齿牙错合”,也就是用齿轮带动。“人坐椅中,以两足击板,上下之机,转风旋疾”,即用脚踏板带动齿轮,再让螺旋桨旋转起飞。
在南京百姓的围观下,只见螺旋桨飞速转动,平地刮大风扇起灰尘。
连人带椅,竟然飞起来了。
“真奇物也!”
“再飞高点,飞去房顶上!”
“此处离皇家太近,若再飞高些,怕要落到陛下的院子里。”
“唉哟,摔啦!”
徐正明灰头土脸爬起,右手皮肤擦伤,膝盖处的裤子也破了。他拍拍手心灰尘,用蹩脚的官话说:“各位南京的街坊,鄙人徐正明,特来给陛下献上飞椅。无奈见不到陛下,先给街坊们献献宝。若是看得喜欢,就打赏几个。实不相瞒,鄙人盘缠用尽,今晚的住处都还没着落。”
“再飞一回!”有人起哄。
徐正明笑道:“那好,再给街坊们飞一回。”
他的飞椅已经改进过,可飞两尺多高,也就是将近一米。而且,尾部也有小螺旋桨,可以向前推进,甚至可以操作转向。
“上下之机,转风旋疾”,上面的是大螺旋桨,下面的是小螺旋桨。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就连巡警都来了,一直站在路边看稀奇。
可惜这玩意儿太费力,非得疯狂蹬踏板不可。双脚踩得慢些,飞椅立即往下坠,次次都是摔下来,还从来没有平稳着陆过。
眼见飞椅坠地,巡警立即上前呵斥:“此处街道,不可杂耍为戏,更不得聚众喧哗。快快离开,否则就要罚钱了!”
徐正明连忙爬起来,拱手讨好道:“这位差官,草民想要觐见陛下,特从苏州前来献上此物。”
“想见陛下,往那边的大信箱里投信,写明究竟有何事情,”巡警说道,“若是陛下愿意见你,自己遣人传唤。”
徐正明说道:“投信好几日了,一点音讯也无。”
巡警笑道:“那便是陛下不想见你。”
刚在南京设立信箱时,百姓都觉得新鲜,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写信投进去。
渐渐的,他们发现皇帝不管小事,时间久了也就懒得写信。
如今写给皇帝的信件,多为民间士子所投,内容无非两种:一种是建言献策,提出自己的政治意见,想要获得皇帝的青睐一种是诗词文章,想用自己的文采来打动皇帝。
有个家伙,一天一封,名字都在赵瀚那里混熟了。
搞得赵瀚直接让人在信箱旁边张贴告示:“闲话文章,不得投信。若有再犯,子孙皆不得为官!”
在巡警的催促下,徐正明和儿子抬着飞椅欲走。
却见一健硕女官骑马而来,沿途大喊:“谁是徐正明?谁是徐正明?”
“我是,我是!”徐正明连忙挥手。
女官斥责道:“客栈怎寻不到你?害我好找,嗓子都喊哑了。”
徐正明赔笑道:“在下来南京已有半月,盘缠用尽,客栈伙计用棍棒赶人了。”
女官说道:“快跟我走,把你那物什也带上。”
父子俩抬着飞椅,兴奋莫名离开。
他听人说,皇帝喜欢奇物,这才冒险跑到南京。
赵瀚正在柳如是院里,柳如是挺着大肚子,在树荫下散步唱曲。身为女官的李香君,则坐在旁边弹琵琶伴奏。
“雁南征,西风吹急不堪闻,胡天嘹呖空相应。音书难倩,况万里膻腥,更谁访红颜薄命?有西遣乌孙一生孤,另有荒坟烟锁草青青”
这是梁辰鱼江东白苎里的一首散曲,内容为凭吊古轮台战场所思,曲风词意苍凉壮阔。
散曲跟戏曲不同。
戏曲可以理解为中国的歌剧,散曲则是明代的流行歌曲,习惯了还是很好听的。
等一曲唱罢,才有女官过来禀报:“陛下,徐正明带到。”
“让他进来。”赵瀚说道。
在看到飞椅的一瞬间,赵瀚就忍不住笑了,这是一架只剩座椅和螺旋桨的直升机。
“草民”
赵瀚止住:“不用跪,抬过来我也看看。”
飞椅搬到赵瀚面前,他不顾形象的蹲下,用手转动踏板,两个螺旋桨果然转动起来。
而且,还是全木制结构,就连齿轮也是某种硬木所制,齿轮间还涂抹许多香油用来润滑。
整架“直升飞机”,没有一颗钉子。
黑科技啊!
赵瀚站起来:“你飞一下试试。”
徐正明坐进飞椅,再次踩动踏板。在皇帝面前,他特别有力气,竟然飞了一米多高,向前飞出五米多远,然后力竭坠机。
这次飞得太高了,直接把螺旋桨的叶片摔断。
“哈哈哈!”
柳如是和李香君都被逗笑了,同时又对此物惊诧不已。
徐正明的儿子,连忙跑去扶起,父子两人跪在地上。徐正明解释说:“陛下,草民还可再改进,今后定能飞越山河!”
赵瀚说道:“都起来,坐下说话。”
“谢陛下!”
父子俩连忙站起,又对搬椅子的女官作揖道谢。
赵瀚问道:“你是木匠?”
徐正明说道:“正是。”
赵瀚又问:“生计如何?”
徐正明说道:“托陛下的福,没了匠籍之后,不用再给官府服役。平日里做些木匠活,倒也不愁吃穿。就是赚来的银子,都拿去做奇巧之物了,有时家里还会断粮饿肚子。”
“这东西你做了多久?”赵瀚问道。
徐正明说道:“前前后后十多年,最初飞不起来,后来刚离地就往下坠。陛下,只要草民再做十年,必能飞得比城墙还高。到时候,就可为陛下造几百架飞椅,攻城的时候径直从城楼飞过去。”
赵瀚联想到大同军士卒,坐着直升飞机攻城的画面画面太美不敢看。
赵瀚问道:“你可有表字?”
徐正明笑着说:“草民就一木匠,虽读过几天书,却哪里能取表字?”
赵瀚说道:“惟木从绳则正,燃木为火则明。你即是木匠,不如取字木德。”
“多谢陛下赐字!”徐正明大喜过望,从椅子上蹿起跪谢。
“起来,”赵瀚说道,“这飞椅暂且搁置,没必要一来就上天,可从地上跑的做起。你那踏板就做得很好,不如做一辆可以瞪着跑的车。”
“车?”徐正明一脸迷惑。
赵瀚让女官取来纸笔,画了一辆自行车,说道:“人坐在上边,踩着踏板就可前进。”
徐正明问道:“不倒吗?要不做四个轮子?”
赵瀚笑道:“骑快了就不会倒,你做三个轮子、四个轮子也行。”
不管几个轮子,没有链条的自行车,蹬起来都非常吃力。那玩意儿全靠前轮驱动,前轮大后轮小,还因缺乏充气轮胎而颠簸难受。
赵瀚让徐正明做自行车,纯粹是想锻炼一下。
赵瀚说道:“拿着我的手谕,去钦天院找方以智,跟着他学数学和物理。”
徐正明说:“陛下,数学草民会的。”
“你会数学?”赵瀚笑道。
徐正明说:“草民的小儿子也在读书,他的数学课本,草民拿着自己学了。也不是很难,只要记住藩国数字就行,很多东西都跟算术是一样的。”
赵瀚更加满意,说道:“那就交给你一个差事,一边跟着方以智学物理,一边改进现有的纺纱机、织布机。最好能做出大机器,一次就能纺好多纱、织好多布!等你做好了机器,就给你申请专利。专利赚来的银子,钦天监分七成,你自己分三成。”
这并非不公平合同,因为改进织布机的研发成本,都是官方拨款提供的。
“遵旨!”徐正明学着戏台上的腔调。
这货还是想继续研究直升飞机,只不过赚来的银子入不敷出。因此跑来求见皇帝,想弄点赏银过日子。
如今更好,在钦天院有了差事,可以一边赚钱,一边捣鼓飞机。
而且,还能以改进织布机为借口,免费使用好木材的“边角料”。
随着江西那边推出水力纺纱机,纺布速度跟不上纺纱速度。因此,几年时间过去,纺布机也随之改进,但纺布效率只提高了20左右。
赵瀚也搞不懂纺织机械,现在逮到个能做直升机的,当然要扔去做一些正事儿。
在动力系统无法跟进的时代,研制直升飞机确实属于“玩物丧志”!
徐正明如果继续搞下去,哪天真的能飞几丈高,那么迟早是要被摔死的。
此人离开之后,又有女官来报:“陛下,洪承畴等一干人等,已经带到南京。”
“送去挖矿吧。”赵瀚懒得见这些汉奸。
山东那边一堆事情,洪承畴、左良玉差点被人忘了。直到费如鹤受命移师,才突然想起还有一堆高级俘虏,连忙送到江苏边界隔离,再坐船一直送到南京这边来。
杀了岂不太便宜洪承畴?
赵瀚不喜欢搞凌迟,一刀砍了又觉得不爽。那就送去挖矿,做一回劳动人民,能活几年全看汉奸们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