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耀祖是个好商人,却不是个好父亲。
他的教育理念是斯巴达式的,对于女儿利雪炫从小灌输的思想就是“人要靠自己”!他能够给予的只有泰国这边庞大财力,以及利家百年来积攒的人脉关系。
因此,当利雪炫独自一人去香港打拼,去代替堂哥利兆天成为利氏掌舵人时,利耀祖并未给予特别关注。
对于利耀祖来说,这只不过是女儿人生中的一次试炼,能不能成功,要看她自己的努力,以及运气和造化。
成功了,她一飞冲天。
做父亲的也替她高兴。
失败了,大不了回到泰国继承他庞大产业,算起来也失去什么。
利雪炫在香港那边发生什么,他都不管不问,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有。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利耀祖才会展露父亲式的担心,暗自蹉跎。
正因为如此,利雪炫在香港与石志坚斗得你死我活,利耀祖并不知道,因为他不想去知道。
石志坚与利雪炫到底是什么关系,利雪炫没有同他这个做父亲的讲,所以利耀祖更是不清楚!
利耀祖绝对没想到自己宝贝女儿已经与香港那边的年轻人发生了不可描述关系,更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已经做了别人便宜岳父!
如今,这对神神鬼鬼翁婿即将第一次见面。
本来冯国权想要把石志坚与利耀祖见面安排在外面茶楼,亦或者利耀祖家中,仔细一想,茶楼见面有些太生分,家中见面又显得太暧昧,最后还是选择了公司办公室。
实际上安排见面这种事情也很有学问,尤其作为中间人,要把两边全部想到。
对于利耀祖来说,也是对冯国权的一次考验。
冯国权没让他失望,没选茶楼,也没选家中,而是正儿八经地选择了公司办公室。
这样一来,在上下级关系面前,就算那个叫什么石志坚的想要攀关系,也要有那个胆量才行。
……
利氏集团,
总裁办公室。
身为利耀祖贴身秘书兼集团行政总监的兰姐正穿着旗袍撅着腚在帮利耀祖整理办公桌上杂物。
兰姐今年三十四岁,以前她是曼谷华人舞厅的头牌歌女,最擅长演唱曲目《天涯歌女,这首歌恰恰是利耀祖最喜欢的一首歌曲。
当年利耀祖被亲弟弟利耀宗等人逼迫从香港流亡泰国。
那是利耀祖人生最艰难时候,来到泰国人生地不熟,不但要应对这里的草莽龙蛇,还要应对这边军政人员的剥削压榨,做生意,没那么简单!
甚至为了抢夺地盘,利耀祖还不惜得罪这边的华人大老白癞痢,最后差点被白癞痢手下刺杀身亡,幸好被黄栋梁挺身相救,帮他挡了三刀,利耀祖这才大难不死,只是伤了左臂。
也是在养病那段日子,利耀祖在歌厅认识了唱歌的兰姐。
兰姐和利耀祖一样,祖籍广东江门,熟悉的家乡话,再加上兰姐做得一手江门菜,让利耀祖感觉找回家的感觉。于是就出钱把兰姐从舞厅挖到了公司来。
利耀祖的本意只是让兰姐在公司挂个名,平时伺候自己吃喝,一个月可以拿到一千港币。
这份工作既不累,工资也高,很多人求之不得。
可兰姐却是有心人,她不甘心一辈子充当做饭的下人,伺候人吃喝的婆娘。
她要崛起,活得像个女人。
于是在进入利氏集团之后,兰姐就开始主动学习秘书工作,英文不认识,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学,花钱请鬼老老师教自己。
打字不会做,就也请老师教自己,从一个字一个字的敲键盘,变成现在的飞速打字。
除此之外,她还报考夜校,攻读商务课程,把自己所有私人时间全都用在学习上。
为此,她每个月单单学费都要上千港币,比利耀祖给她开的工资还要高。
靠着这种不屈不挠学习精神,兰姐很快就代替了利耀祖身边原先“耶鲁大学”毕业的女秘书,并且也取代了公司那位行政总监,成为了利耀祖身边不可取代的人!
当然,兰姐这样做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大权在握,成为一名女强人,她的最终愿望是成为利耀祖背后的那个女人!
但是兰姐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利耀祖从未忘记他那过早去世的妻子,即使自己表现的再好,甚至对他宝贝利雪炫也很好,利耀祖依然提防着她,不让她进入利家最核心部分。
至于利雪炫,对她也一直不冷不热,也许在利雪炫看来,兰姐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很功利的,目的就是要取代她死去的娘亲。
总是,兰姐对于利家,对于利耀祖是个特殊的存在,既不是亲人,又胜似亲人。
“利生,我听说昨晚你又咳嗽了,要不要我给你熬制一些冰糖雪梨?”兰姐把办公桌杂物收拾好后,美眸看向还在埋头办公的利耀祖。
“呃?”利耀祖抬起头看向兰姐,笑了笑,摘下老花镜道:“我这咳嗽又不是一天两天,你不用那么多心。”
“是不是又在书房睡着,忘记盖被子?”兰姐白了利耀祖一眼,埋怨道,“自从雪炫走了以后,你就不再好好注意身体,这样下去怎行?”
利耀祖苦笑道:“我也不想的,最近工作着实太忙!”
“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呀!”兰姐说着,压低声音道:“你不心疼自己,别人还心疼呢!”
利耀祖怔了一下,感受到了兰姐对自己的那片心意。一直以来他提防兰姐,是因为兰姐太优秀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歌女,却可以在短短几年靠着努力学习,一跃成为集团行政人员,并且统领部下把工作做得井井有条,即使一个男儿也很难做到。
利耀祖经历过家族背叛,兄弟反目,对于任何人都存在不信任感,可是兰姐这么多年在他身边兢兢业业扶持,就算利耀祖铁石心肠,他也禁不住有些感动。
“总之,我今晚回去给你熬冰糖雪梨,还有啊,你书房那边被褥我帮你拆洗了,你讲那是你来泰国一直抱着的东西,舍不得弄丢,我就准你收着藏着,可现在实在太破旧,也该换一换了”
兰姐以为自己这样讲利耀祖会生气,她熟知利耀祖性格为人十分念旧,就那破被褥他从香港带来泰国十几年还不舍得丢掉拆换,每次有人乱动就会引得他大发雷霆,今天兰姐也是装着胆子讲出这些话。
兰姐已经做好准备等着利耀祖大发雷霆,可出乎意料的是利耀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这才重新戴上眼镜,说道:“拆洗就拆洗了!反正也旧了。”
“呃,你不生气?”兰姐反倒奇怪道。
“我为什么要生气?”利耀祖反问道。
“以前别人动你这被褥你可是要发很大脾气的。”兰姐说。
“那是以前”利耀祖笑了笑,“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因为那被褥是雪炫妈妈亲自帮我缝制的,那也是她留下唯一遗物”
兰姐立马捂住嘴巴,脸上露出惊恐,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大错事。
利耀祖却毫不在意,像是在自言自语道:“这几天我总是做梦梦到她,她对我讲,该放下了,都十几年了!就算她没去世,也已经变老!老了,还计较个什么?!”
说完,利耀祖抬头看向兰姐:“你说,她这话对吗?”
兰姐点点头,又摇摇头:“老了,却还是要纪念的!”
“我把她藏在心底纪念了那么多年,具体是十七年,足够了!”利耀祖说,“她告诉我该放下了,我也累了,我真的要放下了。”说完抬头看向兰姐,“记得不错,你全名叫胡玉兰对吗?”
兰姐点点头。
利耀祖笑道:“你看,你在我身边呆了这么多年,我却差点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你叫兰姐,有事叫兰姐,没事还叫兰姐却是委屈了你!”
不知为何,兰姐听完这些话,心里一暖又一酸,眼圈泛红道:“我……都是应该的!”
“你善良,是我想多了,是我的错,我对你不好,对不起你!”
“呜!”兰姐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哽咽起来。
利耀祖起身掏出手帕,这时兰姐脸上已经挂满泪痕。
利耀祖拿着手帕轻拭兰姐脸上泪珠儿,嘴上安慰道:“以后不会了。现在雪炫离开我去了香港,只有你在我身边,我如果再把你当外人的话,以后半夜受凉谁来给我盖被子?以后咳嗽了谁给我熬制雪梨汤?阿兰,我对不住你!”
利耀祖的这番话让兰姐痛哭流涕,感觉自己这么久做了那么多,此刻全都值得了!
须臾,等到兰姐情绪稳定下来,发现自己竟然依偎在利耀祖怀中,她当即不好意思地挣脱出来。
看着兰姐那娇羞小女儿姿态,利耀祖会心一笑,嘴上道:“今晚我要饮木瓜靓汤,你来帮我煲!”
兰姐羞涩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冬冬冬,外面有人敲门。
利耀祖想起来什么,一边踱回自己座位,一边对兰姐说:“等会儿我要接待一个年轻人,你帮忙准备两杯咖啡,还有,你帮我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如何?”
“呃?”兰姐微微一愣,利耀祖向来很有自信,从不让人插手这种事情,今天竟然要自己在一旁
这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
兰姐心中顿时一阵甜蜜。
冬冬冬!
外面敲门声再次响起。
“进来!”坐在办公桌后利耀祖坐直身体开口道。
门外推开门的却是冯国权,冯国权看了一眼办公室内,目光从兰姐身上逗留了一下,点头笑了笑,显得很客气很有礼貌,这才对利耀祖说道:“利生,我把人带来了,您看”
“请他进来先!”利耀祖朝冯国权说完,又对兰姐道:“先不用收拾,去帮忙冲三杯咖啡过来!”
……
时间不长,外面冯国权引领着石志坚走进办公室,第一时间给石志坚介绍道:“这位就是利先生!”
石志坚看向利耀祖。
利耀祖也看向石志坚。
石志坚对利雪炫也算是有感情的,虽然他是个是大渣男,因此对于利耀祖也就有了一些亲近感,当即对着利耀祖笑了笑,姿态不卑不亢,甚至眼神还有一丝戏谑。
利耀祖也在打量石志坚,一袭白衣,风度翩翩,是个美男子来着。
不过利耀祖很快就发觉石志坚那“戏谑”眼神,他不明白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只觉这年轻人看似稳重,内心还是有些轻佻。
还是太年轻呀!
自以为是的人我见多了!
利耀祖对石志坚下了结论。
“我叫石志坚,是利氏船行新任会计!很高兴认识您,利先生!”石志坚主动朝利耀祖伸出手道。
利耀祖皱了下眉头,却没说什么,只是很随意地与石志坚握了握手,这才道:“请坐!听冯主管讲你有重要事找我?”
石志坚打量着朴素的办公室环境,嘴里道:“确有此事!事关利氏船行业务,我觉得有必要亲自向你汇报!”说着,找了沙发坐下。
冯国权看向利耀祖。
利耀祖道:“你也坐下。”
“好的,利先生。”利耀祖这才坐到了石志坚旁边。
看着小心翼翼坐着的冯国权,还有旁边谈笑风生坐着的石志坚,利耀祖恍忽中有一种错觉,石志坚更像是领导者,而不是下属。
“具体是什么事情?”
这时候兰姐端了咖啡进来,每人面前摆了一杯,然后站到利耀祖身后,目光开始打量石志坚。
女人和男人看人的眼光不一样,利耀祖看到的是石志坚骨子里的轻佻,兰姐看到的却是石志坚那从容不迫的大将风度,心中微微诧异曼谷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人才?!
“事情是这样的”石志坚目光直视利耀祖,“自从我接管了船行会计工作之后,就发觉了很多漏洞,其中最大的就是走私!”
石志坚直接丢出一颗炸弹,以为利耀祖最起码也要脸色变一变,却没想利耀祖听到这些神色如常,反倒伸手端起咖啡慢条斯理饮了一口,这才抬头望着石志坚目光:“是吗?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