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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行销宁府

自薛姨妈生日之后,鸳鸯每每想起当天之事,便掩着双唇面红似火,又盼着焦顺能早来消息,又怕他急着约自己出去,做哪些羞人的事情。

可就这么等着盼着,一晃过了四五日也不见动静,她又不免生出了幽怨,更担心焦顺当日是为了稳住自己,所以才随口哄骗。

就这般,眼见到了五月二十二。

这日上午,她服侍老太太用了早膳,正在厢房里念叨那冤家,平儿便推门走了进来。

鸳鸯下意识起身满眼希冀的望了过去,对上平儿那戏谑的笑容,又忙矜持的坐了回去,明知故问道:“你这时候不守着你们二奶奶,跑我这来做什么?”

平儿看看四下无人,便从袖筒里摸出个小盒子来,冲着鸳鸯晃了晃道:“我今儿是受人所托,给你送礼来了。”

若换个贪图好处譬如尤二姐那样的,听了这话只怕就要眉开眼笑了。

偏鸳鸯听说是来送礼的,反倒真有几分恼了,把头一偏冷笑道:“一晃好几日也没个音信,让人牵肠挂肚也还算了,偏一来就说是送礼物的,我难道是图他的好处不成?”

平儿见状莞尔一笑,上前坐到了鸳鸯对面,道:“你瞧你,也不问问他送的是什么礼物,就先挑起刺儿来了喏,你自己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掀开盒盖,将其放在炕桌上,又用葱白的指头推到了鸳鸯面前。

鸳鸯装作不情不愿的扫了眼,却见里面是个碧绿色半透明的玻璃瓶,透过瓶身隐约能看到里面装着一粒粒白色的小东西。

“这是”

她在老太太身边多年,称得上是见多识广,立刻便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随即狐疑道:“这好像是西洋人的药吧?我没病没灾的,他送我这东西做什么?”

“哼”

平儿剜了她一眼,板着脸道:“好个没良心的小蹄子,你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这东西你用不到难道你老子也用不到?”

鸳鸯这才恍然伸手小心翼翼的托住那盒子屋子不敢置信的问:“这、这是给我爹治病用的?他怎么知道我爹病了?!”

“自然是跟我打听的。”

平儿笑道:“他说你不是一般女子,若送什么金银首饰过来,反倒污了你的人品可若没半点表示又觉得不妥,所以便煞费心思寻了这东西来听说是托了保龄侯专程找西洋人的使臣讨的治痰症最是管用!”

说着刻意摆出捻酸吃醋的样子道:“亏我与他自小相熟,偏也不见他这般热心偏对你这丫头”

鸳鸯小心捧着那瓶药,心里头甜的抹了蜜似的,嘴上却敷衍道:“他和姐姐熟惯了自然用不着再费这些无用功。”

“好啊既说是无用功那我替你还给他好了!”

平儿说着作势欲夺。

鸳鸯忙掩在身后,平儿噗嗤一笑她也忍不住抿嘴欢喜。

半晌,见平儿始终也没个下文,鸳鸯又忍不住羞答答的问:“他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再见面?”

若在刚见面时,她万万不会主动问起这事儿足见那东西送的可心。

平儿摇头道:“这他倒没说。”

眼见鸳鸯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才又笑着补充道:“他只说是明儿休沐瞧你什么时候方便,他那边儿随时恭候。”

“呸”

鸳鸯狠啐了一口:“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主子一样爱作弄人!”

旋即他却为难起来,无奈道:“老太太片刻离不得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空。”

说着,忽然想起了手上的药,忙道:“干脆我明儿请假说回家送东西,到时候”

“那你先定个时辰、地点,到时候让他候着你就是了。”

工部内坊官库。

离散衙还有一个时辰,管库的大使正伏案抄录进出库记录,忽听得门外环佩玎珰,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个身穿黑色对襟短袖马褂,下着天蓝色修身长裤的高大男子走进了值房。

而那环佩玎珰的声音,正是出自对方腰间的束带上。

这束带应是熟牛皮做的,足有一指来宽,正中间是锤子镰刀互咬的卡扣,两侧各悬挂着四五个铜环,随着来人的脚步正不住地发出玎珰脆响。

乍见这有些古怪的装扮,那仓库大使不禁皱起眉来,可等看清来人的五官之后,又忙满面堆笑的起身相迎:“大人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要用的,派人知会卑职一声,卑职给您送去就是了。”

“有些东西怕只有本官会用。”

来人笑道:“把匠造的自行车取来,再劳你做个出借记录就先借半个月吧。”

这人自然正是焦顺,而他身上穿的,则是新近定版下来的工读生制服也正因这几日忙着处理制服定版本的事儿,他直到今儿才得空来取那自行车。

仓库大使原本已经准备差人去取了,听说是出借不由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若是出借,怕是要先登记好具体用途才成。”

若只是在工部使用,办个出库手续足矣,这出借二字的意思其实是挪用外借,故此自然要严谨不少错非焦顺本身就有批准出借的权利,说不得还要单独走一套上报下批的程序才行。

“你只管登记就是。”

焦顺无奈的一笑道:“这自行车做出来有些日子了,衙门里始终无人看好,本官不好一意孤行,又舍不得埋没了它,自然只能在外面找几个金主,造一批出来看看到底有没有人愿意买此事我已经报上去了,说好了咱们工部凭造车的技艺占两成干股。”

那仓管大使这才放心下来,连道:“卑职明白、卑职明白,费尽心思造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被束之高阁,换了卑职也必定心有不甘。”

说着,取了相应的号牌交给杂役去取。

等那杂役推着自行车从库里出来时,焦顺这边也已经办好了出库的手续,便辞别了那大使,亲自推着向衙门角门行去。

沿途之上,自是引得人人侧目。

这所谓匠造的自行车,外观神似后世的二八大杠,只是整体还要显得更粗苯一些没办法,材料强度不够,自然就只能堆料了。

不过这东西毕竟是内坊大匠之手,论外观的精美程度和局部细节的处理,却又大大超出了批量制品。

等出了角门来到街上,焦顺用左脚把脚蹬子勾到十一点钟,踩上去猛地一发力,又趁着自行车往前蹿的当口一片腿上了车,在路人惊诧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宁府后宅。

这日尤老娘照例带着女儿登门,不出意料的又在尤氏跟前碰了软钉子,只蹭了顿午饭,就不得不空手而归。

不过尤老娘倒也不急,虽说年后基本就没了进项,可有那副蓝宝石耳坠打底,这一年足够花用了。

谁知刚从尤氏养胎的小院里出来,正要往二门夹道去呢,母女两个忽然就被银蝶拦了下来。

只听银蝶笑道:“西府那边儿的焦大爷刚刚竟骑了一匹铁马来,听说这铁马没长腿,却靠着两个轮子跑的飞快,如今阖府人都去瞧热闹了,亲家老太太二姑娘要不要也过去瞧瞧?”

听到焦大爷三字,尤老娘先就眼前一亮,也不问女儿的意思,便连连点头道:“难得遇见了,自是要去瞧个稀罕的、自是要去瞧个稀罕的!”

尤二姐则是抬手摸了摸耳垂上老旧的金耳环,然后幽怨的嘟起小嘴道:“母亲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

尤老娘一听就急了,一面连连给女儿使眼色,一面劝道:“难道你见过没有脚的铁马不成?咱们过去瞧个稀罕,又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尤二姐自然明白母亲是想趁机再向焦大爷讨些便宜,而她自己对此又何尝不是盼了又盼?

可尤二姐却还是噘着嘴摇头道:“我这样子怎好意思去?”

尤老娘听的莫名其妙,正想问问这样子到底是哪样子,就见尤二姐再次抬手拨弄那金耳环,她这才明白女儿这推三阻四拐弯抹角的,不过是想朝自己讨要那对儿蓝宝石耳环。

她一面恼恨女儿忤逆不孝,一面又诧异这二姐儿什么时候学的如此有心计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尤老娘冲银蝶抱歉的一笑,扯着女儿到了一旁,压着嗓子呵斥道:“你这丫头!娘不过是怕你不小心弄丢了,暂且帮你收着那耳环罢了,难道还能贪了你的东西不成?”

尤二姐却不答话,依旧抬手去摸耳环。

“好好好!”

尤老娘无奈,只得道:“等回去我就东西给你,这总行了吧?!”

尤二姐登时眉开眼笑,掩嘴道:“这可是妈妈自己说的,万不能再反悔!”

“死丫头!”

尤老娘气的在她额头戳了一指头,怒道:“你当你娘是为了谁?三丫头是个不知死的,娘后半辈子劝都指望着你了,难道还能坑害你不成?!”

尤二姐达到了目的,任母亲怎么说也只是笑盈盈的。

尤老娘见状又骂了几句,直到银蝶等的不耐烦开口催促,她这才忙拉着女儿,去瞧那骑铁马的大金主。

等赶到前院空地时,就见周遭早围的水泄不通,错非尤家母女算半个主子,单凭力气想挤进去纯属痴心妄想。

好容易分开人流进到了内圈,远远就见焦顺正向贾珍贾琏父子,展示那自行车的功用。

他今儿这身打扮比平日更显挺拔,扶着自行车鹤立鸡群一般,反衬的宽袍大袖的贾珍父子有些矮胖了。

银蝶一面打量焦顺那虎背公狗腰,想象着衣服下面肌肉的轮廓,脸上渐渐就升腾起了晕红。

这时一旁的尤老娘也发现了新大陆,扯着女儿兴奋道:“你瞧他腰上那些环环儿,乖乖,这怕得用上十几两金子吧?”

尤二姐也正两眼放光的盘算着,这要是打成首饰,怕足够插满一脑袋了。

在她母子看来,凭焦大爷的身家,佩戴的自然非金即玉,若弄件银的只怕都不好出来见人,却如何想得到那其实是几个生铁镀铜的玩意儿。

她二人正指指点点,就见焦顺利落的上了自行车,蹬了两圈冲一个小厮招了招手。

那小厮一咬牙快步赶上去跳到了后座上,身形摇晃了两下忙一把扯住了焦顺的腰带,随即他又觉得冒犯,忙惶恐的撒开了手,结果正好赶上焦顺开始加速,一时彻底失去了平衡,哎呦一声跌了个四仰八叉。

周遭众人见状齐声哄笑,连贾珍贾蓉父子也笑的前仰后合。

焦顺捏着手刹一个甩尾,又骑回了那小厮面前,单脚着地哭笑不得道:“你这厮是疯了不成,明明都已经坐稳了,怎么突然又撒开了手?”

那小厮龇牙咧嘴的坐起来,皱着脸陪笑道:“小人是怕惊扰到大爷骑这风火轮,所以才赶忙撒了手。”

焦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又骑着车子到了贾珍贾蓉面前,拍着后座道:“这车驼人肯定是没问题,那小子纯属自作自受。”

说着,又拍了拍身前的大梁:“等骑熟练了,这大梁上也能带个小子、姑娘的,后面再架上两个筐,装个百十斤东西轻轻松松。”

贾珍贾蓉这才收了笑,上前摸摸这儿捏捏哪儿的,又问这东西好不好学。

焦顺为了推销,自然是大包大揽:“你们挑几个聪明伶俐的小厮,明儿我有空过来指点指点,然后再让他们在土路上练几日,保管都能学会。”

“这个好说。”

贾珍忙道:“我一会儿就让赖升选人,再跟西府借了校场使,明儿咱们就去那边儿演练演练!”

两下里商量妥了,焦顺又大方的把自行车留给了贾珍父子保管,让他们连夜仔细研究。

而眼瞅着三人说说笑笑,就奔着后宅花厅去了,尤老娘登时慌了手脚,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母女又不好跟过去,一时直急的抓耳挠腮。

这时忽听银蝶笑道:“亲家老太太要真是好奇这铁马,不妨留下来用了晚饭,到时候我找机会引你们过去,或是请了焦大爷来,您想问什么不成?”

“那感情好!”

尤老娘心下大喜,刚要点头答应下来,忽又觉察出了不妥,迟疑道:“这、这妥当吗?”

“老太太您是明眼人。”

银蝶一语双关的道:“放别人身上自然不妥当,但您和二姑娘是我们太太的娘家人,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也就没什么不妥当了。”

这话等于是彻底捅破了,原本彼此心照不宣的私密。

银蝶如此直白,尤老娘一时反倒有些不适应,下意识讪笑了两声,这才道:“那、那就有劳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