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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寿宴【中二】

却说王熙凤见是鸳鸯和平儿结伴而来,忙绕出游廊好奇道:“你们两个怎么又凑在一处了?”

“半路上撞见的呗。”

鸳鸯笑着往身后一指:“老太太刚得了两筐荔枝,她老人家舍不得吃,自己略留了些,剩下的全让送这边来了。”

平儿也见缝插针的道:“王家差人来送寿礼,我领着往这边来,恰就和鸳鸯撞上了。”

王熙凤闻言,这才把目光放到了后面的中年妇人身上,打量了几眼,恍然道:“你是来福家的吧?倒是有日子没见了。”

那妇人忙满面堆笑道:“大小姐真是好记性,我和我男人原本一直在外面管庄子,有七八年没在京城,连府里都有好些年轻人不记得我们,不想大小姐竟一眼就认出来了,怪道都说您是七窍玲珑心!”

王熙凤掩嘴娇笑:“我就不认得你,也记得你这一张巧嘴既是来送寿礼的,我先领你去见寿星吧。”

说着,又回头对鸳鸯和平儿交代道:“你们把荔枝给里面那些馋嘴丫头们送去,完事儿也别急着走,跟着喝几杯喜酒,吃上一碗寿面过会儿我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最后那话,自然是单对平儿说的。

说完,她便径自领着那来福家的去了大厅。。

平儿正觉莫名其妙,旁边鸳鸯就推了她一把,嬉笑道:“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偏二奶奶还神神秘秘的,该不会是要抬举你做姨娘了吧?”

“呸”

平儿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啐道:“你要真觉得做姨娘是好事,当初怎么哭哭啼啼的找我们讨主意?”

“哪个哭了?”

“谁哭谁知道。”

“你、瞧我怎么收拾你!”

“哎呀,你再闹我可还手了!”

两人说笑打闹着,一时弄的钗斜襟乱。

“咳!”

冷不丁就听廊下有人干咳一声,她们循声望去,这才发现焦顺还在廊下站着。

两人慌忙左右分开,鸳鸯红着脸背过身整理襟领,平儿则要大方许多,略理了理衣领,嬉笑道:“焦大爷要是嗓子不舒服,不妨找咱们鸳鸯姑娘讨两斤荔枝压一压。”

鸳鸯回头瞪了她一眼,旋即工工整整的冲焦顺行了一礼:“见过焦大爷。”

焦顺颔首回礼,半真半假的赞道:“姑娘果是个心胸广的,若换个爱钻牛角尖的,断容不得别人拿这话打趣。”

“当不得大爷谬赞,我不过是没心没肺罢了。”

鸳鸯腼腆的低垂粉颈,言语里透着罕见的软糯焦顺因平日里与她接触的少还不觉什么一旁的平儿却是立刻察觉了蹊跷。

再回想当日,自己提起徐氏相看鸳鸯的旧事时,鸳鸯那异常的反应登时明了了鸳鸯的心意。

不过平儿并没有当面揭破的意思,只是玩味的打量了鸳鸯一眼旋即催促道:“咱们还是赶紧把荔枝送进去吧这东西是冰镇着送来的放太阳底下一晒可就不新鲜了。”

焦顺闻言侧身一让,示意女士优先鸳鸯又冲他微微颔首,这才指挥着仆妇们把那两筐荔枝往屋里抬。

不想打头的妇人刚走到了门前,突然就从里面飞出个红红绿绿的古怪物件啪一声在门槛上摔了个稀碎。

众人见状无不愕然。

这时又见里面飞也似的扑出个少年人将那摔碎了零件捧起来回头哭喊道:“你干什么摔我的东西?!我好容易才弄来的你、你呜呜呜,你赔、你赔、你快赔给我!”

焦顺刚才瞧那飞出来的东西就有些眼熟如今见了这少年,才恍然记起是自己送给赵姨娘的新奇玩具。

而这少年的身份不问自明,正是赵姨娘的儿子贾环。

“哭什么哭?!”

这时里面传来贾探春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就看不得你这样玩物丧志的样子你想让我赔也可以,我明儿赔你一套四书集注好了!”

却原来焦顺前脚刚到贾环也不请自来。

他也不敢去正厅见王夫人和薛姨妈,直接悄默声的溜进了花厅里。

因那小桌上暂时没人他便涎皮赖脸的坐在了探春身旁,又拿出母亲给的玩具冲一旁的惜春显摆。

探春原本就不满他偷偷跑来见他竟还拿着赵姨娘用身子换来的玩具炫耀,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一时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劈手夺过那能变形的磁石玩具,狠狠掷了出去,这才引发了如今的对峙。

李纨初时也被吓了一跳,这时缓过劲儿来,忙上前拉住了探春半是劝阻半是教训的道:“三妹妹,他一个小孩子家的何必苛责?况且这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日子?就算要教育弟弟,也该等回了家再说!”

探春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正要顺坡下驴的收场,那边儿贾环见有人劝架,却登时发起了人来疯,跳着脚道:“你说我是玩物丧志,却怎么不去说宝二哥?!他屋里养了那么些丫鬟还不够,又弄了好几个木偶女娃娃,每日里”

“住口!”

探春见他提起这事儿,生怕被王夫人听了去,忙喝止道:“你再敢多说一句,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我就说、我就说!”

贾环不服不忿的梗着脖子嚷道:“那娃娃还是你给的!你偏心,还说不得了?!母亲也这么说呢,你有本事收拾她去!”

“你还不闭嘴?是非让太太亲自来管你不成!”

探春听他把家里的阴私,不要钱一般往外甩,直气的浑身乱颤胸脯起伏。

果然是胖了。

史湘云亲眼确认了一下,也起身帮腔道:“环哥儿快别闹了,太太如今就在正厅里,这要是”

“哼”

湘云是好意相劝,却哪知道贾环对她也是心存芥蒂,此时见她出面,当即冷笑道:“云姐姐也是个偏心的,得了好东西连丫鬟们的份儿都有,偏一件都没我的”

刚说到这里,贾环忽觉身子一轻,却是被人单手提了起来,又在半空中调了个头,然后他眼前就出现了焦顺那张凶巴巴的国字脸。

想到史湘云是他未来的妻子,贾环一缩脖子,吓的再不敢开口。

焦顺好整以暇的将他放下,正色道:“你云姐姐没送你东西,是因为那些都是姑娘们玩儿的变形玩具和那些布偶让你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贾环脱口道:“自然是要变形玩具了!”

“这不结了。”

焦顺哈哈一笑,拉着他道:“走,咱们先坐下吃酒,等完事儿我再送你几件比这还好的!”

“当真?!”

贾环瞪大了眼睛喜形于色,什么偏心不偏心的,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众人见状也都松了口气,对焦顺回护湘云的举动更是艳羡不已,于是以林黛玉为首,又开始逗弄起了湘云。

这些且先不论。

却说方才因被堵在门外,鸳鸯正探头探脑,想弄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冷不丁就被平儿扯到了一旁。

“怎么了?”

鸳鸯莫名其妙的问:“我还没看清里面到底怎么了呢,你拉我干嘛?”

“我问你。”

就见平儿一脸肃正:“你是不是对焦大爷”

后面的话并没说全,但响鼓不用重锤,鸳鸯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先是脸上一红,紧接着却又黯淡下来,摇头苦笑道:“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平儿恼恨的一跺脚,伸指头戳着鸳鸯的额头道:“你就是头倔驴!既有这心思,早说出来我帮你疏通疏通,让焦大爷出面讨你过去,你这会儿早跟邢姑娘互道姐妹了!”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鸳鸯仍是摇头:“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嫁人了,你也只当不知道就罢,若传出去我横竖也就一死!”

“别总说什么死不死的!”

平儿没好气道:“活人难道还能被尿憋死不成?”

顿了顿,又道:“你要真有这心思,我暗地里告诉他,让他”

“千万不要!”

鸳鸯一把掩住了她的嘴,斩钉截铁的道:“我既在老太太面前用神佛赌咒发誓,这辈子就绝不会再嫁人!莫说焦大爷未必有这意思,就算真有这意思,我也断不能答应!”

“你、你啊你!”

平儿叹了口气,迟疑半晌,突然支吾道:“其实就算不嫁人,也未必就不能顺了你的心意”

鸳鸯听的莫名其妙,正想让她说清楚些,一个抬筐的妇人便过来提醒,说是里面已经安定下来了,问要不要把荔枝送进去。

鸳鸯顾不上再问,急忙和平儿一起领着妇人们,将两筐荔枝抬进去分发。

这当口,又有个年轻美貌的妇人加入进来,却是贾蓉的妻子许氏,因尤氏正在坐月子,故此特派了她来顶替。

这位小蓉奶奶的脾性,和先前的秦可卿大不相同,倒与贾迎春有些类似,都是木讷寡言的样子,问一句都未必能答一句,跟谁都是怯怯的。

眼见小戏子们都已经准备好了,那边厢薛姨妈、王夫人、薛蟠三个,也才终于赶了过来。

只是和先前不同,这时薛蟠早洗干净了脂粉,素面朝天的露出一脸阴郁的表情。

见他嘴噘的都快能栓一头毛驴了,正逗弄贾环的焦顺不由奇道:“你这又是怎么了,莫不是挨了长辈训斥?”

“我”

薛蟠大嘴一咧,话还没说出口,眼泪竟先淌了下来,他忙用袖子揩了,哭丧着脸道:“母亲不让我往外说。”

好嘛

今儿跟我同桌的是都要哭一场不成?

焦顺心下腹诽,又有些遗憾宝玉没来,顺势提起酒壶给薛蟠斟了一杯,笑道:“不能说就算了,咱们兄弟一醉解千愁。”

薛蟠与他碰了碰杯,仰头就干了底掉,然后把杯子一丢,拍着桌子让上酒碗。

这下倒闹的焦顺有些骑虎难下,既说了要一醉解千愁,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两人就着菜听着戏,一口气喝了三壶半。

其中焦顺还去主桌和姑娘们席上敬了两杯酒,薛蟠这真正的男主人却任事不理,只管埋头灌酒。

等焦顺有四五分醉意的时候,这厮已经两眼朦胧口齿不清了。

因腹中发胀,焦顺便嘱咐贾环看顾薛蟠,自顾自离席去了茅厕方便。

而瞧见焦顺出了客厅,被李纨硬拉着陪坐在王熙凤身侧的平儿,立刻也跟了出去。

鸳鸯见状,心下打了个突兀,生怕平儿是要跟焦顺说自己的事儿,当下也忙告罪离席,悄悄的跟在了平儿身后。

到了外面,果然见平儿拦下焦顺,引着他往僻静的角落里去了。

鸳鸯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隐身在墙角后面,刚竖起耳朵,就听平儿激动道:“那样荒唐的事情,你怎么还答应她了?!这要是”

后面的话,陡然就降了好几度。

鸳鸯以为是她放低了嗓音,下意识往前探出身子,却冷不丁被人一把拖了出去!

“呀”

鸳鸯惊呼一声,等站稳了脚跟,就见焦顺和平儿正并肩站在自己面前。

鸳鸯涨红了脸,讪讪往后退了半步,嗫嚅道:“我、我、我”

没等她我出个所以然来,平儿先叹了口气,对焦顺道:“既被听了去,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左右我是信得过她的。”

焦顺和鸳鸯都是一愣。

方才明明说的不清不楚,怎么就没什么好瞒着的了?

这时又听平儿道:“我找他,不是为了你倾心于他的事儿,而是”

“平儿!”

鸳鸯羞的一跺脚,掩面就走,却被平儿手疾眼快的拦了下来,继续道:“而是因为二奶奶和他对赌,只要他能保证一年内借助海上生意,让二奶奶转回两倍的银子,就就光明正大的把我转给他。”

“什么?!”

鸳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一时倒忘了羞臊。

谁不知平儿是有实无名的准姨娘,琏二爷的屋里人?哪成想王熙凤竟打算要把她卖给焦顺?!

这时又听平儿对焦顺道:“那海上生意风险极大,若真折了本,你怕不是要倾家荡产的赔给她?!这契可万万签不得!”

焦顺隐隐猜出了平儿的心思,当下刻意把鸳鸯抛在一旁不理,直接拉起平儿的柔荑,深情告白道:“姐姐难道还不知我的心意?莫说是几万两银子,就几万两金子比起姐姐来也不值什么!”

说着,顺势发力将平儿揽入怀里:“我自小在你身边,原只当你是我的亲姐姐一般,若你过的称心如意,我这辈子万不敢起别的心思,可偏偏我便是拼尽一切,也要把你从这守活寡般的苦海里搭救出来!”

鸳鸯这是已经彻底傻了眼。

看到平儿轻车熟路的环住焦顺的熊腰,她那还不知道这二人早有奸情?

心下先是觉得两人大逆不道,平儿水性杨花。

可听焦顺说平儿是在守活寡,又不禁同情起了平儿王熙凤善妒是出了名的,以前夫妇两人关系好的时候,平儿就几乎是个摆设,如今两人关系僵了,她就更容不得平儿亲近贾琏了。

而贾琏和小厮们胡混,被平儿当面撞破,继而心生厌恶的事儿,她以前也听平儿说起过。

相比之下,焦顺竟肯倾家荡产来换平儿,单凭这份真情,两人会搅在一起似乎也并不奇怪。

可这到底是

正满心的纠结,冷不防背上忽然就被人推了一把,鸳鸯踉跄两步一头就撞进了焦顺怀里。

却原来在她精神恍惚的当口,平儿已经和焦顺分开,悄悄绕到了她身后。

只听平儿捂嘴笑道:“我的事儿说清楚了,现在轮到你和他说了放心,我去外面守着,不会偷听你们说话的。”

鸳鸯听到这话,心下忽的想起了先前在花厅门口,平儿未曾说清楚的那句:其实就算不嫁人,也未必就不能顺了你的心意。

她一时心如鹿撞、骨酥筋麻,想要挣脱焦顺的怀抱,偏软绵绵的使不上力道。

心里更有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告诉她既然不能嫁人,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