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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端午【再续】

这次湘云照例与宝钗同乘。

姐妹两个一路说说笑笑,眼见离着什刹海龙王庙不远了,薛宝钗突然就说起海上丝路的事儿。

史湘云不疑有他,随口答道:“姐姐可真是问住我了,我哪里知道这些经济仕途上的东西,都是焦大哥在指点着家里张罗。”

说到焦顺,她害羞之余又隐隐透着些与有荣焉。

毕竟焦顺提出的海上丝路,不但彻底盘活了保龄侯府的局面,使得兄弟姐妹转为和睦,还得到了朝野上下的交口称赞尤其是奏疏中那句寇能来,我亦可往,近来在京中广为流传,保龄侯史鼎的风评也从十足倒霉蛋,朝着当代纵横家的方向靠拢。

眼见湘云这副羞喜交加的样子,薛宝钗心下禁不住萌生了出一丝丝后悔,虽然综合评价上贾宝玉仍然高过焦顺主要是家世、元春、以及相貌上的加成但若论个人能力和胸襟眼界,宝兄弟却明显不如这焦顺多矣。

不过她很快就又调整好了心态,毕竟如今后悔也晚了,且薛家追求的始终还是稳妥为上。

宝钗端正了一下坐姿,这才对湘云道:“论理我不该拿这些俗事搅扰妹妹,可我那哥哥所以只能厚颜托你帮忙给侯爷带个口信。”

“如今既是要开拓海路,自然绕不开东南那边儿,我家在两广江浙一带有些积聚,对这海贸生意也颇有兴趣,若两相便宜的话,还望侯爷能看顾一二。”

虽是请托之词,但一番话说的坦坦荡荡,倒让人生不出反感来,再加上史湘云近年来多受她照应,一直无以为报,自然不会拒绝她的求助。

当下反手握住宝钗的手,认真道:“姐姐说的哪里话,两家本就是世交,有姐姐家里帮衬,总好过叔叔所托非人!不过这些事情我着实插不上嘴,最好还是请焦大哥帮着提一嘴,这样也显得更有分量。”

说着,她无奈一笑:“说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史来,可他如今说话,却比我说话管用多了。”

薛宝钗也反手挽住了史湘云的柔荑,笑盈盈的打趣道:“你既做得了他的主,那我就更放心了。”

“呀!”

湘云娇呼一声,扑到宝钗身上扭股糖似的撒娇:“宝姐姐怎么也学那林丫头?要是再这般我可不帮你了!”

两人正笑闹着就觉马车突然放缓了车速。

二人下意识侧耳倾听就听外面人声鼎沸,显然已经到了极热闹的所在。

翠缕好奇的将车帘掀开一道缝隙,向外窥探了几眼之后有些不确定的道:“这好像离着龙王庙还有一段路吧,怎么前面就挤成这样了?”

莺儿也凑上去往外张望嘴里不以为意的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听说每年端午这边儿都是人山人海呀!”

说到半截她突然惊呼了一声,猛地拍开翠缕扯着门帘的手嘴里呵斥道:“快别看了,仔细脏了眼睛!”

“呀!”

翠缕手上吃疼,吓的往后一激灵又听莺儿这般说不由纳闷道:“什么脏了眼睛?咦!姐姐的脸怎么红了?”

薛宝钗和史湘云此时也被她们惊动了宝钗因见莺儿满面通红又羞又恼的忙问:“怎么了这是,你方才瞧见什么了?”

“这”

莺儿吞吞吐吐的道:“前面路口的马车顶上好像、好像有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众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怎会有这般荒诞离奇有伤风化的事情?

翠缕下意识又要往外窥探却被莺儿一把扯住,没好气道:“你这丫头乱看什么你也不怕长了针眼!”

“兴许是姐姐看错了呢?”

翠缕小声嘀咕道:“再说这么远也看不着什么。”

被她这一说,莺儿也有些不确定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确认一下,就听前面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就算是游街示众总也要遮住那丑物才是,怎么就这若是污了姑娘们的眼睛,可如何是好?!”

说话之人正是宝玉,而有他这话佐证,莺儿方才所见自然是千真万确。

且先不提车内众女都是惶惑不解,闹不懂街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却说外面宝玉闹着要把人赶走,免得脏了街上女子的耳目。

焦顺急忙一把扯住了他压着嗓子道:“宝兄弟先不要造次,那马车似是宗室所有,周围还有顺天府的衙役护持按理说,顺天府担着卫护之责断没有放纵别人生乱的道理,足见对方绝非等闲!”

贾宝玉听了这话,登时也犹疑起来,踮着脚仔细打量了那马车两眼,正觉得有些眼熟,就见有个中年管事跳到了车辕上,扯着嗓子喊道:“静一静、都静一静!”

四下里的衙役也跟着呼喝,围观众人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故此都逐渐降低了议论的声音。

“我们是忠顺王府的人!”

那中年管事这才开始自报身份,顺势又拿马鞭敲了敲车顶上的坦荡男子,抑扬顿挫的道:“这是我们府里一个小戏子,匪号琪官,因是内府出来的,原本极受我们王爷宠爱,谁知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不识好歹,在外面跟兔儿爷勾勾搭搭,卷了我们王爷的银子要私奔!”

说到这里,他满脸嘲讽的四下环顾:“你们说可笑不可笑,旁人私奔都是一男一女,这特么倒好,两个兔儿爷也学人家私奔!”

哄堂大笑声中,焦顺再次拉住了贾宝玉,顺势还捂住了他的嘴巴,附耳警告道:“宝兄弟莫非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贾宝玉挣扎的动作一滞,等焦顺松开了他的嘴,便激动道:“可琪官这样都是我害的,我若坐视不理,岂不枉自为人?!”

焦顺也认为这事儿跟他脱不开干系,毕竟根据他事后得到的反馈,蒋玉菡之所以想要逃离忠顺王府,正是因为贾宝玉平日里的怂恿蛊惑。

结果蒋玉菡潜逃后的行踪,偏又是贾宝玉泄露出去的。

不过

这和他焦某人有什么干系?

他连戏都不喜欢听,就更别说是唱戏的兔儿爷了!

且这回出来瞧热闹是他打头儿,若任凭贾宝玉闹出什么来,他自然也脱不开干系。

因此焦顺连忙口不应心的劝道:“他若没有要逃的心思,谁还能硬拉着他做逃奴不成?再说了你贸贸然上前,也未必就能讨得了好我瞧忠顺王闹这一出,必是有什么缘故,咱们不妨先静观其变,然后再伺机救下”

“啊!”

正说着,贾宝玉突然惊呼一声,满脸恐惧的挣扎着拼命往后缩。

这一下倒把焦顺弄懵了,他不是急着救人吗,怎么往后缩?

但等焦顺抬眼往那车上一扫量,顿时就恍然大悟。

却原来蒋玉菡低垂着的脑袋,已经被那中年管事用力托起,就见那原本风华绝代的面孔上,竟是横七竖八多了无数狰狞可怖的伤疤!

就听那管事得意笑道:“也亏是我们王爷宽宏,竟高抬贵手饶了这厮一条狗命,只坏了他的脸蛋和嗓子,就答应让他净身出户。”

说着,冲两下里使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解开了蒋玉菡的束缚,将他从车顶拉了下来。

这些人大手大脚的,压根也不在乎蒋玉菡的死活,使得他的额头在车身上磕了一下,血水登时顺着那些疤痕蔓延开来,愈发衬的他如同地狱恶鬼一般!

因见蒋玉菡虽已经恢复了自由,却趴在地上没半点反应,那管事的跳下车在他肩头踹了一脚骂道:“装什么死?快找你的兔儿爷去吧!”

旁边有人凑趣:“张管家说笑了,他如今变成这副鬼样子,那兔儿爷还能要他?”

说着,便都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众人指指点点,却也大多是在幸灾乐祸。

盖因伶人在这年头的风评,其实比娼妇也强不了多少,何况这还是富贵人家豢养的伶人,等闲人压根就攀附不上,自然乐得见其出丑。

眼见两个王府豪奴,上前将蒋玉菡拉扯起来,逼着他向四下里袒露身子,贾宝玉直瞧的目眦欲裂,努着劲儿又要往前蹿。

好在焦顺手疾眼快,第三次拦下了他,提醒道:“事已至此,忠顺王左右时要放人的,等王府的人走了,咱们再搭救他也不迟!何苦这时候节外生枝惹祸上身?”

顿了顿,又提醒道:“世叔还在病中,婶婶也你可不能再添乱了!”

后面这句话,贾宝玉显然是听进去了,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远远望着蒋玉菡涕泪横流,嘴里反复念叨着:“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

焦顺见他不再往前冲,便忙又吩咐管事的,看顾好车马,万不能让闲杂人等惊动了车上的女眷。

不过其实这时候,车上的一众莺莺燕燕也早受了惊动。

且因她们都经历过宝玉挨打事件,方才宝玉那些言语传回车里,两下里登时就对应上了。

一时在车上面面相觑,却都不知该如何品评此事。

最后只有湘云仗义执言道:“虽不是什么正经朋友,可宝哥哥这样的作为,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林黛玉则是欲要说些什么,可看看身旁一脸冷漠的贾惜春,又觉得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

这会儿的功夫,忠顺王府的人也终于戏弄够了蒋玉菡,把他丢在人群里径自上车,在顺天府衙役的护卫下扬长而去。

贾宝玉见状再也按捺不住,扯着嗓子呵斥一旁的李贵:“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去救人啊!”

这一声喊,立刻惊动了围观的百姓,内中有人看到贾宝玉的相貌,以及这泪眼婆娑暴跳如雷的样子,立刻怪叫道:“呦呵,这兔儿爷还真来了?!”

周围顿时哄然大笑。

眼见贾宝玉羞愧难当,李贵连忙喝令家仆弹压,然后自领着四五个健仆,分开人群向蒋玉菡靠拢。

也就在此时,一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蒋玉菡也终于有了反应,他先是转头看向了贾宝玉这边儿,随即沙哑的嘶吼一声,朝着反方向狂奔而去。

贾宝玉先是一愣,继而发现蒋玉菡是冲着什刹海去的,立刻跳脚呼喊道:“玉菡、玉菡、琪官,你快回来啊!快、快给我拦下他!”

然而蒋玉菡还是义无反顾的跳进了水里。

“琪官!!”

贾宝玉大喊着,踉踉跄跄追到岸边,正要喝令李贵等人下水捞人,忽见蒋玉菡在五六丈外冒头,然后浪里白条似的飞快游向了对岸。

与此同时,焦顺上前残忍的揭开了真相:“放心吧,他不是要庆生,只是不想和你照面罢了。”

贾宝玉恍似心窝上挨了一刀,捂住自己的胃口,痉挛似的蜷缩着身子。

“二爷?二爷”

这时周瑞挤出人群,喊了贾宝玉两声不见回应,便苦着脸请示焦顺:“焦大爷,您看这是不是该先打道回府?”

“打道回府?”

焦顺斜了他一眼,反问:“宝兄弟如今这样子,回去之后要怎么交代?若因此害的世叔病重,是你担着还是我担着?”

那自然是你担着!

周瑞心下腹诽,嘴上却赔笑道:“是小的思虑不周,那依您的意思?”

“观赛的地方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我原本就是想禀报这事儿,不想”

“那咱们就先过去,让姑娘们开导开导他,另外你再派人去请两个大夫来,随时预备着救急!”

周瑞满口答应了,先铺派人去请大夫,又和李贵一起连哄带劝,把贾宝玉弄回了车上,车队这才重又缓缓上路,在人群中艰难的朝着龙王庙跋涉。

这越是离着龙王庙近了,周遭便越是热闹繁华,然而车上的气氛却大不如前

原书里袭人的判词是: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配图则是一簇花和一床破席,前人根据留存下来的本章说,推断出花是袭人,破席是蒋玉菡,所以袭人最后跟了蒋玉菡,姻缘就出自那大红汗巾。

但老嗷总觉得蒋玉菡那等相貌,就算出身不好又落拓了,也跟破席不太搭边儿。

且原书中的忠顺王也不像是个宽宏大度的,所以就有了本章的二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