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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纳妾【中二】

自从定下要拿女儿抵债之后,邢忠夫妇这几天活的分外纠结。

一方面他们对焦顺大张旗鼓的做法倍感屈辱,只觉得把邢家的老脸都丢尽了一方面却又因为焦家接连不断的大手笔,萌生出继续继续不要停的贪心。

而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情绪,在早上县衙主动派人退还了,先前被当做证物收缴的房契,又有百十位匠人同时入驻开工,并保证今年冬底就能拎包入住之后,达到了顶点。

以至于当几家闻名京城的铺子,主动送货上门供邢家挑选的时候,夫妻二人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直到林黛玉和贾迎春联袂而来,他们才从机械应对中晃过神来。

“见过舅舅舅母。”

“快请起、快请起!”

面对两个名义上沾亲,实则并无半点血缘关系的娇小姐,夫妻二人都十分的不自在,在进行了惯例的开场白之后,邢忠吭吭哧哧欲言又止,最后微微叹息一声,便蔫头耷脑的低下了头。

他原本面对贾迎春这等公府千金时,就自觉低人一等,如今自己的女儿给人做了就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邢妻见丈夫闷葫芦似的没半句言语,只好强笑道:“岫烟就在西屋里,你们姐妹进去说话吧,茶水点心我过会儿让人给你们送进去。”

贾迎春默默点头,却也和邢忠一样,全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眼见气氛愈发的尴尬,林黛玉只得替她客套道:“舅妈不用管我们,您忙您的,我们和邢姐姐说会儿子话就走。”

黛玉在姐妹当中原是特立独行的一个,如今却不得不乖巧懂事起来,眼瞧着迎春二话不说转头就往里间走,心下更是大感无奈。

要说贾迎春素日里虽然木讷,却并非不知礼的人,恰恰相反,因为谨小慎微的性子,她向来是姐妹们当中最讲礼数的那个。

只是因这连月来的波折,早使得二小姐身心俱疲,再加上面对的又是即将和焦顺结亲的邢家,迎春实在提不起精神支应这些俗礼。

却说邢岫烟也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只是因为羞于见人,所以才不曾主动迎出去。

如今见贾迎春和林黛玉走进来,她也忙迎上前招呼道:“二姐姐、林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贾迎春却盯着她怔怔出神,目光迷离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林黛玉只好再次越俎代庖:“姐姐的好事近了,我们自该过来瞧瞧的原本姐妹们都闹着要来,却又怕姐姐这里不方便,这才让二姐姐和我先来探问探问。”

邢岫烟苦笑一声,摇头道:“多承姐妹们好意,只是如今家里乱的很,若慢待了姐妹们反而不美。”

言外之意,显是在婉拒姐妹们过来探视。

这倒也并不出乎黛玉所料,她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忽然羞惭自责道:“当初我若是能坚决一些,帮着姐姐把这银子还上,又何至于闹到这步田地。”

听了这话,邢岫烟脸上泛出了真诚的笑意,拉着林黛玉恳切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如今这结局对我而言,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

见黛玉一脸的不认可,她继续补充道:“我毕竟没有兄弟姐妹,不至于因此连累了谁的姻缘前程,只要能换父母一世安稳富贵,也算是进到了为人子女的孝道。”

“何况我虽是做妾,好歹是跟了位年轻有为的丈夫,又比主母早进门,日后只需安守本分,也未必就差过那些盲婚哑嫁的。”

这话听着有些道理,但林黛玉却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故此心下反倒愈发后悔起来。

当初她就曾想过,干脆提点邢岫烟求助于薛宝钗。

不同于其它姐妹兄弟,薛宝钗实掌着家中的生意,挪借千余两银子对她而言并非难事,若有宝玉从旁说合,此事倒有七八分把握。

只是林黛玉素来与薛宝钗不睦,更不想她充当邢家的救世主,在宝玉面前大出风头,于是犹豫再三,也未曾提起这个法子。

谁成想短短几天,事情就又起了这么大的变故!

如今焦顺大张旗鼓的操办,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莫说薛家还肯不肯掺和进来,就算肯借银子给邢家,只怕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后悔之余,林黛玉忍不住反手挽住邢岫烟的胳膊,咬牙道:“谁说姐姐没有姐妹兄弟了?若在焦家受了气,只管跟我还有二姐姐说,我们指定饶不了他!”

“林妹妹。”

邢岫烟知道她这话虽有些天真,却是出自一片至纯,不由也动了感情。

两人手挽着手四目相对,倒显得贾迎春这正牌子表姐成了局外人。

这时候突然门帘一挑,却是司棋送了茶水点心进来。

但她的脸色却透着几分异样。

“姑娘。”

把茶水点心放下,司棋转身指着外面悄声道:“焦顺焦大爷来了。”

邢岫烟和林黛玉闻言,不由异口同声的问:“他怎么来了?”

“应该是来商定日子的。”

司棋解释道:“听说是专门去清虚观问过的,就定在这月二十七过门。”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虽比不得对月贴正式,但比起寻常纳妾的流程可要隆重多了,足见焦家还是很看重姑娘的。”

这自然是极好的消息,但妾的身份却又让二女高兴不起来。

“岫烟、岫烟。”

就在这时,忽听邢妻在外面隔门呼唤。

邢岫烟疑惑上前,挑帘子就见母亲一脸的纠结,紧蹙着眉头悄声道:“焦大爷要见你呢。”

邢岫烟闻言一呆,首先想到的是婚前不能相见的规矩,但转念一想,这纳妾本就不是娶妻,自然不用守什么婚前俗礼。

这让她不禁生出些小小的失落来,但很快就又收敛了情绪,温声道:“母亲若想让我见,女儿就去见一见。”

“唉”

邢妻叹了口气,黯然垂首道:“那就出来见一见吧。”

邢岫烟回头跟林黛玉、贾迎春告了声罪,这才跟着母亲到了外面厅里,却见厅内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我去请他进来。”

邢妻吩咐一声,五味杂陈的出了厅门,对着廊下正和焦顺大眼瞪小眼的邢忠微微颔首。

邢忠沉着脸侧身让开通路,硬邦邦的挤出三个字:“进去吧。”

焦顺则是笑盈盈的冲夫妻两个拱了拱手,这才不慌不忙的进到了客厅里。

见独他一人进来,并不见父母陪同在侧,邢岫烟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慌张的低下了头。

不过她马上就克服了紧张的情绪,顺势矮身冲焦顺道了个万福:“岫烟见过焦大人。”

“往后用不着客套。”

焦顺边说边走到主位上落座,又指着一旁的高背椅道:“你也坐吧,有些事情我觉得该提前交代清楚,也免得你胡思乱想担惊受怕。”

邢岫烟上前给焦顺斟了杯茶,体贴的放在了他右手边上,这才按照他的吩咐坐到了一旁,但却并没有坐实,而是斜签着搭了半边臀部上去,将身子正对着焦顺。

这身形虽是斜的,态度却绝对端正。

焦顺心下暗暗点头,越发觉得这顺水推舟的买卖十分值得,自己身边正缺这么一个聪慧早熟、态度端正、又出身不俗的人来主持家务。

否则再这么继续收拢下去,单只是丫鬟们争风吃醋就够自己忙的了。

当下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咱们家里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了解,我母亲操劳了半辈子,若论治家自然是手到擒来,可做儿子的总该让她享享清福,过几天顺心的太太日子。”

“所以我早就踅摸着,想找个合适的女子把家里这一摊子照管起来原本倒没敢惦念到姑娘头上,却不想就有这阴差阳错的缘分。”

“对姑娘而言或许是孽缘,但在我倒是大喜过望,不然也不会急急忙忙把事情定下。”

“等过了门,家中的一应所有我都准备交到你手上,论体面虽比不得大妇,但我保证家里也没哪个能小觑、欺辱你!”

“至于你父母,这几天你已经瞧见了,日后我肯定也短不了贴补,更不会拦着你进孝。”

这一番话说出来,若是个贪恋权势有野心的,说不得就要大喜过望,进而萌生出架空大妇,甚至取而代之的心思来。

但邢岫烟却是柳眉微蹙,略一沉吟之后,更是坦然婉拒道:“妾是小门小户出身,也不曾学过这些,何况往后自有太太奶奶做主,如何轮得到我来越俎代庖?”

真要按照焦顺的说辞,日后一应家务都落在自己这姨娘身上,长此以往那当家主母又怎肯答应,只怕必是要有一场龙争虎斗。

然而邢岫烟并无夺嫡篡位的野心,更不想因此和未来主母产生冲突。

听她婉拒了提议,焦顺心下对她的评价反倒又高了半分,当下手肘往当中的茶几上一撑,半个身子隔空探到邢岫烟身侧,压着嗓子道:“过几日你就是我的人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瞒着你。”

邢岫烟原本下意识想要闪避,可见他极力压低嗓音,又一副神神秘秘的架势,心下也不禁有些好奇,稍一犹豫,便僵着身子没动。

焦顺见状,立刻得寸进尺的往前欺了欺,在邢岫烟耳旁细语道:“我继承了义父的爵位,自然要留下焦家的香火,可来家也之我这一根独苗,难道就眼瞧着绝灭无人了不成?”

邢岫烟感觉到他不住把热气往自己耳朵上吹,一时半边脸庞都涨红了,正欲羞怯退缩,冷不丁听到这话,不由得为之一愣,讶然道:“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说”

“不是我的意思。”

焦顺几乎咬在那银元宝似的耳朵上,表面却一本正经的撇清:“是我爹和义父的主意,打算让兼祧两门届时这主母却有两个,让谁做主掌家都不大合适,届时自然就显出你来了。”

“我虽与姑娘接触不多,却知道你是个公正大气的,等过门后跟着太太历练历练,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就好到时候她们占着名分你掌着实权,明面上是两门兼祧,实则在家里三足鼎立。”

这一番话说出来,却是让邢岫烟心下无比的复杂。

得了焦顺的许诺,她少了无数忐忑,更去了好些个心病可真要是如此,也就意味着她往后必然要与两个主母勾心斗角,这样的生活,却又绝不是她所思所求的。

正百味杂陈之际,邢岫烟忽然间就觉得手腕上一凉,低头看去,却是焦顺不知何时已经捉住了她的小手,正将一个极通透的翡翠镯子往腕上套弄。

邢岫烟下意识的一缩手,脱口道:“这、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

焦顺却那里肯放,硬把那镯子到她皓腕上,又揉搓着那滑如凝脂的小手,故意板着脸道:“这就算是你我的定情信物,你若摘下来我可就要恼了。”

邢岫烟挣扎的动作一顿,随即红着脸提醒:“二姐姐和黛玉妹妹都在里间呢,大人且、且放尊重些。”

焦顺本想再沾些便宜,听她这话,又拿眼角余光往里间扫量,果见那帘子后面隐约站着两个身影。

他生怕给林妹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急忙坐回了原处,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叮咛道:“方才所说,是咱们家里的私事,便我屋里的香菱、玉钏都不知道,你记得千万不要传出去,否则若影响了老爷太太的谋划,却不是闹着玩的。”

想要兼祧,去骗去偷袭肯定是不行的,婚前必然要跟女方沟通清楚。

但让女方知道是一回事,闹的沸沸扬扬让大家全都知道,却又是另一回事,真要是传扬开了,女方碍于面子,本来能答应的只怕也要打退堂鼓了。

邢岫烟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当下忙起身郑重的应了。

焦顺把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也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就踏踏实实等着二十七过门吧。”

说完,再不犹豫径自扬长而去。

邢岫烟目送他消失在门外,又情不自禁的低头抚弄腕上的镯子,心下虽乱糟糟的不知是喜是悲,但对这桩婚事的排斥抵触,却在无形中消弭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