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草横财最禁不住嚼用。
盖因来的轻松,去的也就容易。
来顺手握巨款,原想着从此成就一番事业,也好尽快达成自己的小目标。
岂料只在奉公市里逛了半日,便有六七两银子不翼而飞。
这奉公市打从建立之初,就是为了供应国公府的日常所需,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么多年下来,早养成了专供富贵闲人们消遣的商业链。
来顺虽算不得富贵闲人,可事实经验证明,被各种剁手节熏陶出来的现代人,单在撒币这一项业务上,并不逊色于古代的纨绔子弟。
事后盘点,除了一坛精酿米酒称得上是物有所值,余者尽是些新奇精巧,却又无甚鸟用的玩意儿。
因鉴于此,来顺也只好默默减少了外出的次数至少那奉公市是不敢再去了。
当然,这几天他除了撒币之外,也不是一点正事都没干。
通过各种旁敲侧击,他已经搞清楚了,为何这大夏国的轮胎,依旧是实心而非充气的。
却原来夏国开国之前,这大夏境内乃至周遭千里,压根就没有橡胶树的影子。
直到夏太祖登基之初,派人向洋夷重金求购橡胶树种,夏国人也才头一次听说此物。
而真正亲眼目睹,则还要等到六年后,太祖在东南沿海大肆筹建橡胶园,并颁下各种优惠政策的时候。
再然后
还没等橡胶树长成,夏太祖就先一命呜呼了。
别说充气轮胎没来得及被发明出来,就连现下用的实心轮胎,都是后人慢慢摸索出来的。
说半天
其实就一个意思,这买卖干得过!
多了不敢说毕竟仿制难度不高凭着先发优势赚到第一桶金,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在拿定主意之后,来顺就干劲十足的开始了研发工作。
橡胶水管在大夏国,虽不似实心轮胎那样普及,却也并不难买到,按说只要将其先加热再对接,就能拼出最原始的充气轮胎雏形。
所以来顺原本以为,气门嘴会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个难关。
可经过几次尝试之后,却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市面上现成的橡胶管,管壁普遍偏厚偏脆,加热起来相当麻烦,冷却后又极易出现局部龟裂。
以至于先后试了几次,全都以失败告终。
更让来顺沮丧的是,通过这些实验得到的反馈,他发现就算自己勉强成功了,制作出来的充气轮胎,恐怕也不具备实用性。
至少在北方的冬天,不具备任何实用性!
本来就脆的东西,再被烈烈寒风一吹,基本上就等同于定时炸弹,每一次受到外力挤压变形,都有可能会导致爆胎。
要么,找到更有韧性的材料。
要么,把它弄去南方凑合卖。
可这两种解决办法,顺那一样都做不到!
但他又不甘心就此作罢。
明明未来可期,又已经投入了不少精力,怎能就这么半途而废?
思来想去,也只好向便宜老子寻求援助了。
这日刚吃罢晚饭,来顺就把堂屋大门反锁了,然后将几条半成品摆在了父母面前。
“如此说来。”
听完前因后果,来旺打量着那些卖相极差的残次品,面无表情的问:“你这几天跟魔怔了似的,整日闹的家里乌烟瘴气,就是为了弄个什么车胎出来?”
“是充气轮胎!”
来顺言之凿凿的道:“爹,您信我一回,这东西只要搞成了,绝对是能发财的好买卖!”
见便宜老子不置可否,他忙补充道:“这东西非但能减轻颠簸,用来运货也能拉更多更重的东西,只要搞出来,绝对不愁卖!”
徐氏在一旁,见儿子说的口沫横飞,下意识捏紧了帕子,对丈夫道:“他爹,这事儿”
来旺一抬手,打断了徐氏的话,然后再次盯着儿子问道:“你的意思是,咱家把这东西弄出来,然后往外发卖?”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来顺两手一摊:“我本来想先弄个样品,再和您”
“糊涂!”
来旺猛地拍案而起,老虎似的前倾着身子瞪圆了眼睛:“你当你是什么人?你当咱家是什么身份?!要说置些房产买几亩薄田,那倒没什么即便悄悄入股几家铺子,也还说的过去可这样惹眼的独门买卖,岂是咱家能碰的?!”
说着,他抬手指向门外:“怕是你前脚刚把东西卖出去,后脚咱家就被人给抄了!到时候别说赚来的浮财难保,不被视作背主刁奴当场打杀,都算是咱家祖上积德了!”
便宜老子这骤然爆发,虽打了来顺一个措手不及,但来顺身体里毕竟是个成年人的魂魄,倒还不至于被他唬的说不出话来。
当下忍不住质疑道:“这没偷没抢,靠自己本事赚钱,怎么就”
说到半截,见非但是便宜老子一脸严正,连母亲徐氏也是肃穆非常,来顺便知方才那话绝非是在玩笑。
这万恶的旧社会,这吃人的奴隶制!
来顺一时出离的愤怒,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了血泪控诉。
但他可没革命先烈那种觉悟,更不会想去推翻什么大山,他要是日后掌了权势,多半也只会喜气洋洋的使奴唤婢,充分彰显自己腐朽堕落的本性。
不过那都是后话。
至少在目前,来顺对剥削阶级还是满腔怨愤的。
迎着父母严肃的目光,他讪讪的争辩道:“这东西其实也没你们想的那么赚钱,等咱们家喝完头汤,后面肯定少不了跟风仿制的。”
“那就更不该如此了!”
徐氏急道:“就算能赚个几百两银子又如何?咱家又不缺”
“咳!”
便宜老子干咳着横了她一眼,徐氏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住了话头。
但听这意思,来家竟是家底颇丰,否则怎敢不把几百两银子放在眼里?
这让来顺的挫败感更浓了。
自家父母坐拥千贯家财,却依旧在荣国府为奴为婢,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意味着赎买脱籍的成本,远远高于自己的预测。
偏偏自主创业的路,又被便宜老子给否决了。
他一时心灰意懒,默默拿起那几条破水管,起身道:“我知道了,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吧。”
转身刚要回西屋,来旺却忽然一声低喝:“给我回来!”
他诧异回头,就听便宜老子道:“我又没说这事儿做不得。”
来顺不由愕然。
便宜老子的态度却是愈发笃定:“如果这东西真能有诸多好处,那么只需换个做法,此事就大有可为!”
“什么做法?”
“把这事儿禀报给二奶奶!”
来旺离开方桌,一面在客厅来回踱步,一面慷慨谋划道:“二奶奶自掌家以来,看似烈火油烹,实则处处漏风,落下的亏空是一年比一年多!”
“为了维持体面,她甚至不得不拿下人的月钱去外面放贷此时若能献上一条光明正大的财路,二奶奶必然如获至宝,然后倾尽全力去推动!”
“北有国公府,南有王太尉,再加上薛家的财力和销路,这生意未必就做不成独门买卖!”
“届时咱家作为始作俑者,自然可以代表二奶奶参与其中,分润些长久的好处。”
“而为父也能在府里更进一步,不说和赖大分庭抗礼,起码也不会再弱于那林之孝、吴新登!”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彻底把来顺给镇住了。
在他心里,便宜老子就是胸无大志自甘堕落的典型,谁成想竟还有这般的格局!
不过
便宜老子这番谋划,虽然既占了面子又占了里子,可却偏偏和自己脱籍的设想南辕北辙。
别说和林之孝、吴新登并肩,就算能取代赖家又如何,还不是要靠几代人做牛做马,才能搏了一个脱籍的恩典?
这地位越高,脱身就越难!
“顺儿,这些都是后话。”
这时来旺停在了儿子面前,目光灼灼的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东西做出来,然后再想法子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好处!”
不等来顺回应,他又断然道:“你且安心去锅炉房报道,材料的事儿我来想法子记得,千万不要对外人提及此事!”
事到如今,来顺还能说什么,也只能怏怏的应了声是。
唉
气冷抖!
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顺利脱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