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赵国。
秦凤路,巩州,永宁县。
白信缓缓从“不净观”中退出。
心头不住默念心法。
“……崇高必至堕落,积聚必有消散,缘会终须别离,有命咸归于死……”
直至将观照之身不净带来的负面情绪消散。
白信睁开眼睛。
霎时间,只觉神清目明,精神充沛,呼吸平稳有力,周身亦感觉轻灵舒泰,气血活润。
显然是“不净观”又有精进。
不过,白信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喜悦之色。
“‘不净观’是佛门上乘观照法门,精炼精神,纯化念头,再修习功夫确实是事半功倍,但这种法门是专门克制‘****’的,观照功夫越深,对自身以及他人的身体的厌恶感越重,轻生厌世的副作用越强……”
“我现在越来越不敢直视他人,甚至都不敢自视自己的身体,出观后脱离观照境界的时间亦越来越长,再这样发展下去,不是自戳双目,就是轻生……”
想到这里,白信满脸严肃。
“不净观”修练到他这个程度,已经无法废弃,如果不能尽快修成观法,破除死观,那就——
非死即残!
这个结果从他执意修行“不净观”时就已经注定了!
“不过,我这也算是自作自受。用上辈子的话说,路是自己挑的,哭着也得走下去啊!”
没错,白信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或者说,他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不一样。
他是带着“宿慧”出生的!
前世的他原本是二十一世纪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学业普通,工作普通,又胸无大志,爱好是看小说,看漫画,看动漫,看电影,疏于交际应酬,二十多岁了连女生的手都没碰过,更别提遥遥无期地恋爱结婚了。
如果没有意外,他就会和社会上总数超过三千万的男同胞一样,自得自乐的度过一生。
可命运无常,有一天他路过河边听到有落水儿童呼救,旁边没有别人,他一时血气上涌下水救人,浑然忘了自己的水性是个半吊子,虽然把小孩托到了岸上,自己却被水流淹没,算是玩了出真·极限一换一的剧目。
在他恢复意识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小孩子,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是由一个老和尚养大的。
经过一番周折,白信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类似于前世世界古时候的宋朝,但却有很大的不同,而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个时代是有武功存在的。
没错,就是那种带有内功啊真气啊点穴啊等等只在前世虚幻作品中存在的东西在这里统统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许多虚构作品里才有的门派帮会和武林世家在这个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甚至于那些大名鼎鼎的神功秘籍在这里无不是名声响亮,威名赫赫。
刚刚接触到这些讯息的时候,白信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以武侠大乱斗背景为主题的网游世界!
更神奇的是,把他养大的老和尚就是一位身怀武功的高手!
在情绪低沉了好久之后,白信终于无奈的接受了重生异界的现实,安心跟着老和尚生活。
因为年纪幼小,根骨未定,老和尚没有教导白信功夫,而是用药浴和食补的手段给他增补体制,练习基本功之余,一直都在用配合强身健体的吐纳术夯实根基,并没有学到神妙的武功。
老和尚曾经告诉白信,高深武功往往需要配合神妙的观想法门修行,后面还需要观想法门配套的经典化解武功之中的各种“障”和戾气,如此才能有大成就。
白信是熟读过金老爷子所有著作的武侠迷,很自然想到了无名扫地僧以佛门经义化解武功戾气的论调,再联想到黄裳是观尽三千道藏后才无师自通地创出《九阴真经》,成为一代宗师的例子,所以马上理解了老和尚的用意。
从此以后,他一边扎实根基,一边跟着老和尚学习佛门经典,道门典籍和儒学经书也读过不少,待到十岁,正式跟着老和尚学习根基观法“不净观”。
白信在学习之余,也不止一次地向老和尚请示学习武功,可每当他提起这个话题时,老和尚总是告诉他时机未至,定性不足,还需加倍修习观法才能正式习武。
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洗礼的白信,当然不信这套极具神棍色彩的理论,可他对武学的了解只有最基础的部分,也就比门外汉强些,找不出反驳的言论,只能将信将疑的继续苦练勤学。
一年前,也就是他十三岁时,老和尚教了他一套足有五十四个打坐姿势的调息法,说是要他把这门功夫练到家了就可以学习高深的武功绝学了。
哪曾想世事难料,老和尚因为一些不知名原因突然离开,为了学习更实用更高层次的武功,他只能投入县内官办拳馆学武。
他在老和尚那里没有学会任何武功,不过有失也有得,数年勤学苦练,让他打下了无比牢固的武学根基,又有佛门上乘观法和调息法在身,学习武功事半功倍,进境神速。
而且他通文识字,谈吐不俗,整个拳馆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文武双全,因此很得拳馆上下的欢迎和敬佩。
……
就在白信沉浸于自己回忆中的时候,屋内突然响了一声。
白信转头望去。
是自己在滴漏上做的小机关触发了。
“快二更天(晚上九点)了,该准备准备出去打更了。”
念及于此,他连忙起身,穿上靴子,整理好衣服。
走到门边拿起灯笼,点亮蜡烛,又把铜锣的细绳系在左手手腕处,右手拿了木槌。
最后看了眼滴漏,确定时间,才悄声推门而出。
走到街上,敲响铜锣。
“咚!咚!”
他边走便敲,高声叫喝。
“寒潮来临,关灯关门!”
连着敲了两声铜锣后,他沿着解道走出很远,才又紧敲两声,高声叫喝。
这就是打更人的工作。
每晚盯着滴漏确定时间,在一更(晚七点),二更(晚九点),三更(晚十一点),四更(凌晨一点),五更(凌晨三点)这五个更次走遍辖区的大街小巷通报时间,同时兼着夜晚巡逻警戒的责任。
由于工作需要彻夜不眠,加上晚上凄冷,危险频发等等因素,这个工作尽管收益不菲,但却没多少人愿意干。
而白信孤单一人,没有财产收入,老和尚除了两间老房子别的什么也没给他留下,日常吃穿用度都需要他自个想办法解决,再加上学武练功需要吃药补充气血,理顺暗伤淤血等等方面都耗费不菲,使得他急需钱财。
所以,他便揽了这个工作。
再加上其他工作的收入以及拳馆的补助,维持生活倒也够了。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正值深秋时节,晚上气温寒冷,水汽湿润,但白信仅仅穿了身单衣,毫不在意空气的冰冷。
习武之人,血气旺盛,又有观法练就的凝练精神,眼下这区区寒冷还不放在他的眼里。
沙沙!
鞋子踩在地面的脚步声,在空荡静谧的街道里响起,犹如一颗石头砸在白信的心上。
“谁?”
白信沉着转身,抬起灯笼用灯光照耀前面。
“违反宵禁夜晚私自外出,不怕抓到衙门问罪么?”
脚步声戛然而止。
昏暗的灯光划破漆黑的夜色。
目光所及,什么都没有。
空气里一片寂静。
似乎刚才的脚步声只是白信的错觉,从没出现过。
“难道是我听错了?”
白信疑惑的打量着深夜。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自己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声音,一栋栋房屋伫立在两边,参差不齐的黑色身影林立在街道两边,仿佛藏了许许多多妖魔鬼怪。
“切!自己吓自己,这世界哪有什么妖魔鬼怪!”
白信自嘲一笑,转过身去。
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身后的脚步声立刻响起。
声音是从白信身后不远处街道上传来,仿佛刚才就站在他的面前,现在正从背后蹑手蹑脚的靠近。
“看是谁在跟我装神弄鬼!”
白信充耳不闻地继续往前走,暗地里绷紧全身肌肉,悄悄把注意力放在身后。
随着他的走动,身后的脚步声亦不急不许缓缓靠近。
仿佛是错觉一般,四周的气温异常的冰冷,一股股寒气像是尖针一般刺入骨髓。
就连空气似乎都被这异常的感觉影响,变得粘稠,一种异样的压抑和憋闷感出现并迅速提升,在它的影响下,身后的脚步声平添一种魔力,每一下都落在心脏跳动的某个节点中去,令的心跳不可抑制的收到它的影响。
一丈,半丈,三尺……
脚步声缓缓靠近,眼看就要站在白信背后时。
“给我出来!”
白信凛然一喝,右手木槌破空飞掷,接着五指成勾,如一记蓄势良久终于动作扑击的鹰爪从天而降般抓向身后,直扑脚步声最后响起的方位。
然而,那里根本没人,木槌和鹰爪都落在空处。
“什么——”
白信一扑落空,但却虽惊不乱,眸光闪过一抹冷静沉着,左手一收,把铜锣挡在身前。
并借用灯光照亮视野。
然而——
呼!
四周突然掀起一股阴风,灯笼里的火焰一下熄灭。
不等反应过来,一阵诡异的低笑声在耳边响起,白信顿时脸色大变,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个寒冷如同玄冰的手爪突兀的落在脑袋上,“咔擦”一声,像是西瓜被锤爆的声音响起。
视野立刻迅即变换,白信仰面栽倒。
“轰隆!”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模模糊糊的似乎听到一个雷霆一般的声音轰然响起。
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