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开的枪?“
听到枪声,李萃群大惊失色。
只要日本人不开枪,他这边是决不可先开枪的。
最理想和期待的情况就是,就这么的对峙着,直到能解决问题和为他解围的救兵来到。
但是,这一声枪响却让李萃群的心入坠冰窟。
糟了!
一切正如他所料,一名宪兵中枪倒地。
小野寺昌吾看到手下中枪,心中大喜,司令官米田公一郎给他的命令是围而不攻,逼迫李萃群等人缴械投降,然后迅速搜查审讯。
此举也是为了避免进一步逼迫汪填海,以免影响到正在进行的‘三巨头’会议。
不过,在小野寺昌吾的心中,如果没有人顶缸,那么他的情报室将要对伏见宫俊佑之死负有最大责任,故而他的心思与米田公一郎又不一样。
故而,此时小野寺昌吾的心中大喜,面上则是愤怒,他挥舞着指挥刀,吼道,“しゃげき!(射击)”
随着小野寺昌吾一声令下,宪兵开始射击。
啪啪啪啪啪啪!
枪声大作。
日军宪兵枪法精准,且是长枪,射程更远。
很快就有特工总部的特工中弹,有人惨叫一声从楼上跌落。
“日本人要杀光我们。”邓文业大声吼道,“弟兄们,和他们拼了。”
原青岛站行动科的几个手下立刻举枪,与日军宪兵对射。
受到他们的影响,部分特工总部的特工也慌乱的开枪还击。
……
“是邓文业!”万海洋听出来是邓文业的声音,气的直咬牙,对李萃群说道。
他惊慌失措问李萃群,“主任,现在怎么办?”
李萃群此时此刻的心中,将邓文业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只是他心中也知道现在不是处理邓文业的时候,即便是他这边下令干掉邓文业等人,向日本人缴械投降,日本人也不会放过他。
“打!”李萃群一咬牙,下令道。
必须将日本人阻击在院门外,现在唯一的生机就是撑到汪填海那边的救援赶到。
随着李萃群一声令下,本来还在犹豫的其他特工总部特工们,也纷纷开枪还击。
啪啪啪啪啪啪!
枪声大作,双方不时地有人中枪惨叫,好不热闹。
“しゃげき!”小野寺昌吾躲在军卡后面,用配枪还击,命令机枪手开火。
哒哒哒哒。
歪把子机枪开火,强大的火力立刻压制住了特工总部的短枪。
特工总部这边的伤亡也迅速扩大。
……
“哪里打枪?”汪填海将电话话筒递给陈春圃,脸色一变,问道。
陈春圃将电话话筒放好,“我去看看。”
说着,他急急忙忙拉开门跑了出去。
“不会是日本人和李萃群那边交上火了吧。”楚铭宇惊慌说道,“那可就糟了。”
汪填海面色阴沉不定。
他刚刚与土肥原贤二通了电话,在他的力保以及愤怒的抗议之下,土肥原贤二已经表态会派人,去阻止青岛宪兵队对特工总部的军事行动。
却是不曾想到那边竟然已经交火了。
“先生,看来日本人是铁了心要出解除特工总部的武装。”陈春圃很会抓机会,立刻说道。
“你现在就去,去楼下找池上和三郎,请他去阻止宪兵队对特工总部的迫害!”汪填海脸色铁青,“对,就是迫害,就这么给池上和三郎说。”
他对陈春圃说道,“如果日方不能阻止宪兵队的暴行,我的安全得不到根本保障,明天的会议也不要开了。”
“明白。”陈春圃心中大喜,立刻急匆匆离去。
看到汪填海余怒未消的样子,楚铭宇在一旁劝解道,“先生且放心,兴亚院那边一贯的政策是亲近于我们的。”
池上和三郎是兴亚院在迎宾馆的负责人,负责汪填海方面与日方的即时沟通,兼作与王克敏、梁宏志等方面的沟通,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日本人在暗中掌控一切,以沟通服务为由,暗行监控之要。
……
“想什么呢?”川田笃人问宫崎健太郎。
“我估计李萃群不会坐以待毙。”程千帆说道。
“这不正好。”川田笃人笑道,“小野寺巴不得那边有反抗举动。”
虽然宪兵队在此次遇袭事件中有保护不力的责任,不过,在甩掉伏见宫俊佑遇难之事上,川田家族却又和宪兵队这边有着共同的利益。
当然,相对而言,小野寺昌吾要甩责的心情更加迫切,毕竟川田笃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受害者。
程千帆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拿起水杯喝水,灯光下那深邃的眼神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邓文业,看你的了。
直觉告诉他,如果有机会的话,邓文业会给他带来惊喜:
邓文业被特工总部抓捕,带走的时候,他应该是看到了沈溪。
这一点,在程千帆从李萃群那里看到沈溪被拍到的照片之后,已经得到了证实。
邓文业看到了沈溪,却并未出卖沈溪。
这说明邓文业虽然投降李萃群,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此人应该并非真的要叛变当汉奸的。
在他不着痕迹的推动下,小野寺昌吾自然而然做出兵围特工总部的决定,然后程千帆便想起了邓文业。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应该并非是怕死,而是受不得严刑拷打。
他相信,在青岛站的那些人中,和邓文业这般实际上并非心甘情愿当汉奸的应该还大有人在。
在这种突发情况下,邓文业这些人如果能抓住机会见机行事,当可洗刷汉奸的罪名,也不枉好男儿一遭。
……
“怎么回事?”李萃群惊讶问道。
“主任,好像外面日本人的枪声稀疏了。”万海洋躲在墙角,说道。
“李萃群,李副主任,我是兴亚院的池上和三郎,这一切都是误会,请立刻停火。”池上和三郎从汽车上下来,手中提着一个铁皮喇叭,大声喊道。
“都先停下,不要开枪了。”李萃群心中一动,立刻大声喊道。
说着,他冲着万海洋使了个眼色。
万海洋秒懂,带了几个弟兄朝着邓文业那边摸过去。
……
“李副主任,我受汪填海先生的委托,特来处理此次误会。”池上和三郎继续喊道。
“李主任,是我,陈春圃。”陈春圃从池上和三郎的手上接过铁皮喇叭,喊道。
是陈春圃的声音,李萃群心中大喜,他躲在墙角后,喊道,“陈主任,非是兄弟我要造事,是蝗军不分青红皂白包围兄弟,更要痛下杀手,兄弟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李主任且放心,汪先生知道你,他相信你。”陈春圃喊道,“汪先生已经同土肥圆将军通过话,亲自为你作保,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日本人的枪子可不是这么说的。”一个声音喊道。
喊话的是邓文业,然后他抬手就要开枪。
却是被万海洋带人从身后摸过来,死死地摁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枪响,子弹斜着向上飞出去。
正在喊话的陈春圃吓了一跳,慌忙躲在汽车后面,他的心中也是咯噔一下,莫非李萃群真的有反意?
“陈主任莫惊。”李萃群立刻喊道,“是有重庆分子要趁乱搞事情,被我拿下了。”
“好,拿下好,拿下好。”陈春圃大喜,“李主任请放心,有汪先生在,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这边,池上和三郎来到小野寺昌吾身边,命令小野寺昌吾立刻带队撤离。
小野寺昌吾拒绝服从命令,以池上和三郎无权指挥宪兵队为由,坚持要逮捕敢于开枪反叛的李萃群。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边三轮疾驰而来,一个甩弯刹停,一名宪兵军官快速跑到小野寺昌吾身边,出示了证件后对其耳语一番。
小野寺昌吾心不甘情不愿的,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一跺脚,“撤!”
看到宪兵队抬了尸体,开车离开,李萃群等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李主任,开门吧,我现在进去。”陈春圃喊道。
“开门!”他站起来,扫了一眼四周,看到自己手下死伤惨重,也是恨得牙痒痒,发泄一般低吼一声。
楼下,陈春圃与池上和三郎又低语一番,池上和三郎上车离开。
……
“怎么闹到这幅田地?”陈春圃看到李萃群,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以及惨叫不已的受伤特工,倒吸一口冷气,问道。
“宪兵队直接包围了我们,来势汹汹。”李萃群咬牙切齿说道,“更有奸人浑水摸鱼。”
陈春圃顺着李萃群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被控制住的邓文业。
“原青岛站行动科科长邓文业,就是这个家伙搞事情。”李萃群说道,“他先开了一枪,日本人等的就是这一枪。”
“这就麻烦了。”陈春圃皱眉,“伏见宫俊佑遇袭之事,本就是青岛站残余分子所为,现在你这里还有青岛站的人搞事情……”
“是我太过急切,被蒙蔽了。”李萃群摇摇头,“这个家伙表现的非常乖觉,让我麻痹大意了。”
“还有其他人吗?都先控制起来。”陈春圃说道。
“都死了。”李萃群摇摇头。
邓文业带了其原来的手下,是方才与日本人交火最勇猛的,他甚至怀疑这些人是根本不怕死,或者说是故意寻死,完全不管不顾的与日本人对射,很快就死伤惨重。
“其他人呢?”陈春圃沉着脸问道。
李萃群知道陈春圃问的是其他青岛站投诚人员。
“那些人都很老实,没有异动。”李萃群说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下令严加看管了。”
“柯志江呢?”陈春圃问道。
“柯志江很老实。”李萃群说道,“而且这个人是青岛站站长,在青岛站威信极大,我刚才就没有放他出来。”
说着,李萃群走到了被手下死死地摁住的邓文业身边,他阴恻恻的目光盯着邓文业,“李某自忖对你不薄,不仅仅给了你们一条生路,还给你们指了一条阳光大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李萃群冷冷问道。
“阳光大道?”邓文业冷笑着,“当汉奸?这就是你说的阳光大道!”
“汪先生的和平救国,乃中国之唯一希望。”李萃群目光如刀,“你中重庆的毒太深了!”
说着,他指了指邓文业周遭的原青岛站行动队员的多具尸体,“就因为你的一己之私,害死了他们,你良心可安?”
“哈哈哈!”邓文业哈哈大笑,“弟兄们死在抗日的战场上,他们可以不背负着汉奸的骂名而死。”
“死得其所,何其快哉!”邓文业大吼着,“死得其所!”
“带下去,严加审讯。”李萃群铁青着脸,吩咐说道。
“放开我,我自己可以走。”邓文业挣扎着起身。
几名特工下意识看向李萃群。
“押走。”李萃群恨得牙痒痒。
……
“冥顽不灵!”陈春圃的脸色阴沉,“李主任,我建议你对青岛站这些人,要再度甄别,以防有心怀不轨分子潜伏其中。”
李萃群知道,陈春圃这话里话外,实际上是对他表达不满。
“是我大意了。”他点点头,“低估了一部分人的顽固。”
“这件事,这个邓文业,极可能给日本人抓住作为借口。”陈春圃说道,“青岛宪兵队那边的目的就是要推卸责任。”
“我明白。”李萃群点燃一支烟卷,闷闷的抽了一口,“不过,以我的判断,邓文业这些人一直被监控,他们是没有机会和沈溪他们接触的,所以,那件事应该和他们无关。”
“不是应该,是必须无关。”陈春圃表情严肃说道,“今天的事情,必须是孤立事件,是特工总部和宪兵队被青岛站的奸细故意制造的误会,我们都是受害者。”
“我明白。”李萃群的眼珠子泛红,满眼都是恨意,“一辈子抓鹰,却被麻雀啄了眼!”
“总之,这件事有些麻烦。”陈春圃低声说道,“当然,有汪先生在,一定确保兄弟没事。”
“青岛的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看了看四周,“青岛毕竟非我等地盘,明日会议结束,你即刻带人护送先生回沪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怎么回事?”李萃群大惊,急匆匆走过去看。
……
邓文业倚靠在墙角。
他的身边是一个被割了喉咙的特工总部特工,眼见得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一柄匕首深深的插入邓文业的胸膛。
“怎么回事?”李萃群惊怒交加,“哪来的匕首!”
“主任,我们疏忽大意,没有搜身。”一个犯了错的特工低着头说道。
李萃群恶狠狠的瞪了手下一眼,他走到邓文业的身边。
邓文业还没有死去,他就那么安静的看着走向自己的李萃群。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
他张了张嘴巴,大口的鲜血从嘴巴里涌出来。
万海洋从一旁走过去,蹲下去听邓文业说了什么。
很快,邓文业的嘴巴闭上了,彻底没了声息。
“他说了什么?”李萃群问万海洋。
万海洋摇了摇头,看了看四周,没有说话。
李萃群冷哼一声,知道有些话还是不说出来为妙,以免动摇军心。
陈春圃很好奇,他走到万海洋身边问,“说了什么?”
万海洋捂着手,对陈春圃耳语。
“冥顽不灵!”陈春圃冷哼一声,却是终究不敢去看邓文业的尸身,径直走开了。
邓文业安静的蜷曲在墙角,他的嘴角依然带着笑意,他最后说的是:
弟兄们慢些,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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