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们还在撞门。
王钧是一个很谨慎细心的老地下党员。
虽然是文化人,但是,很实在,也很喜欢琢磨细节。
他入住这个院子后,就从外面弄来了两块别人丢弃的大石磨。
石磨放在门后两侧,地面弄了些许坡度,下面垫了瓦块阻止石磨滚动。
刚才门外枪声一响,大壮立刻将用改锥将瓦块打烂,使出浑身力气将两块石磨推下去。
院门正靠后挖了约莫小拇指深的浅坑。
咣一声。
两个石磨滚下去,相撞,正好堵在了门后。
正是因为有此准备,所以特务们才没有能够迅速撞门成功。
“老王,你先上去。”康二牛扶住梯子,对王钧说。
“老康,你上!”王钧知道不是废话的时候,他直接将康二牛一推,“这是命令!”
康二牛是上海本地人,街头巷子比他摸得清,而且老康枪法最好,如果三个人中有谁有几率逃出去,那就是康二牛。
康二牛爬上梯子,就看到有特务从院门右侧爬上墙头,他随手就是一枪。
特务惨叫一声,中枪落于墙下。
“墙上有人!”众特务惊慌喊道。
此时,大壮也从院门后面正面开了枪,尽管没有打中人,门外的特务吓了一跳,躲在门两边、探出脑袋胡乱开枪还击。
墙头上的康二牛枪法不俗,连开三枪,打死一人,打伤一人,还有一枪擦着一名特务的头皮飞过去。
这连续几枪,吓得特务们心惊胆战。
他们确实是想着抓红党立功,但是,没人愿意把命搭上。
一时之间,康二牛在墙头上一人一枪,竟然压制住了敌人。
“册恁娘!”丁乃非吐了口泥土,刚才那一枪险些击中他,堪堪打到墙壁,溅起的沙土飞进他的嘴巴里。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有两把枪。
这是极为罕见的。
经过了去年的大搜捕之后,红党组织损失惨重,用党务调查处的内部之报告来形容,就是红党大势已去,大多数被捕,只余麻雀三两只作鸟兽散。
此后党务调查处也曾抓捕过红党,还未曾遇到过如此强劲火力抵抗。
在后怕之余,丁乃非也是内心狂喜,火力强劲,说明对方来头不莫不是这次运气好、围到了一条大鱼?
王钧拎着枪,爬上墙头,顺势滑下去。
“大壮,快!”
大壮跑过来,手忙脚乱的爬梯子。
就在此时,从侧面的院墙上翻上来一个特务,瞄准就要爬上院墙的大壮就是一枪。
叭!
这一枪直接击中大壮的肩膀。
大壮闷哼一声,手上无力,就要从梯子上滑落。
“快爬!”康二牛一只手揪住大壮的手腕,将他朝上拉。
挨了一枪的大壮咬着牙,一声不吭,拼命攀爬,在康二牛的帮助下终于爬上了墙头,顾不上别的,直接就往下跳。
叭!
忙于帮助大壮的康二牛的右肩中了一枪,他身形微微晃动,二话没说,转手就是一枪,将偷袭者一枪击落墙下。
看着康二牛从墙上滑落,王钧赶紧跑过去搀扶,“老康,你受伤了?”
“没事,死不了!”康二牛咬着牙说道。
无论是康二牛还是大壮都觉得自己很庆幸,庆幸是肩膀中枪,要是被打中的是腿部,那才是最麻烦的。
三个人沿着巷子就要奔跑逃离。
不料,刚刚跑了十几步,迎面就来了几个人,直接开枪将他们逼退。
“混蛋,注意别打要害,留活口!”身后的院子里,丁乃非气急败坏的骂道。
“王部长,我们被包围了。”大壮有些惊慌,低声吼道。
这时候,丁乃非带人从院子里也爬梯子出来,从他们的侧后方围过来了。
前有阻拦,后有追兵,他们被堵在了这个巷子里。
看到这种情况,王钧和康大牛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反倒是都笑了。
惨淡又释然的笑容。
既然跑不掉了,那就和敌人拼命!
“阿海呢?”王钧低声问,面临随时可能牺牲之可能,他现在还在关心他的下线阿海。
从大壮的口中,他已经有所猜测,阿海发现敌人之后,故意和敌人搏斗,诱使敌人开枪,就是打算牺牲生命来向他们示警。
康二牛没说话。
大壮捂着肩膀伤口,发出呻吟声。
沉默中带着哀伤。
大家都知道,已经中枪的阿海可能牺牲了,也可能没有牺牲,但是,阿海是决然跑不掉的。
王钧的胸膛中被憋屈的火焰充斥着,他不怕死,参加红色的第一天起,他就有了随时为国家为民族牺牲之准备。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被特务围上门,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阿海怎会被敌人盯上的?
是组织内部出了叛徒?
还是敌人通过别的途径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搞不清楚其中缘由,即便是牺牲,他也无法瞑目,他担心的是这件事背后对组织上可能带来的更大之危害。
看着被包围在巷子里的三个红党,丁乃非面孔涨红,舔了舔嘴唇,眼眸中是残忍和兴奋的光芒。
这三个人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他刚才听到那个中枪的家伙喊另外两人中的一人王部长。
没跑了:
这是一条大鱼!
丁乃非立刻意识到,他们可能围住了红党上海市委甚至是红党江苏省委的一个高官。
“抓活的。”丁乃非大口喘粗气,低吼着。
叭!
王钧趴在地上,迎击前面巷子口的敌人。
康二牛和大壮这两个中了枪的伤员则背过身趴着,抵挡着院墙中翻出来的追捕者。
“你们跑不掉了,投降吧!”
“红党的兄弟们,投降吧!”
“都是爹生娘养的,不要想不开。”
丁乃非一边指挥手下还击,一边扯着嗓子喊道。
若非他下命令要抓活口,腹背受敌的王钧三人肯定已经再次中弹了。
局面一时之间僵持下来。
丁乃非不急,他知道这三个人跑不掉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抓活口,特别是那个王部长,一定要抓活的。
此时,巷子外,王钧的家门口的街道上。
中枪的阿海趴在地上,小腿上鲜血直流,一个特工在看押,他一只脚踩在阿海的后背上。
此人正是此前扮作黄包车夫的郭庆。
其他人都去巷子那里围捕红党了,此时就只有他一个人在看押这个受伤的红党。
“册你娘!”看到阿海还在挣扎,郭庆另外一只脚狠狠地踩在阿海中枪的小腿上,并且用力的碾压。
此前被阿海踹了一脚,又被阿海用黄包车从后面撞到了尾椎骨,疼痛感和羞耻感,直接激怒了这个党务调查处的特工。
“啊”阿海发出痛苦的惨叫。
正沉浸在折磨人的暴虐快感中的郭庆,并没有注意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在他的身后、正轻手轻脚的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