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达说完话,身上清光大涨,冲到峨眉阵前,大喝道:“清玄门下首徒杨达在此,谁敢前来一战!”呼喝声如雷霆震震,响彻全场,传出两座大阵之外,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
裘芷仙怔怔看去,平素这位大师兄虽称不上温文尔雅,也是一副好脾气,甚至略显内敛,此刻却是须发皆张,似门上张飞尉迟,面露雷霆,凛凛生威。
底下峨眉三代弟子,厉害的都被选在了七修剑阵中,以应对诛仙剑阵,其余皆碌碌之辈,放在小门小派或是天才,面对清玄弟子,难堪敌手。
坎离真人许元通、风火道人吴元智这两个峨眉长老正要动作,却有一旁妙一夫人荀兰英伸手挡住,说道:
“二位师弟,这人是清玄首徒,道法高深不说,法宝定也不凡,恐你两个难以应付。不若另遣旁人出战,便是不能胜,也不至落败。”
两人听了心中疑惑,照着原本计划,几位厉害的人物要应付沈元景,似乎无人能够出战。却见荀兰英转身开口道:
“周淳、周轻云两位师侄,杨达与你等乃是旧交,当此大战下,不可留情,你们何不效法英琼,与此人做一个了结?”
周淳与周轻云父女俱是一愣,脸上露出苦涩笑容,领命而去。只座下众人纷纷诧异,心中叹道:
“掌教夫人平素在门中最是热情和蔼、心地善良,不意大敌当前,重压之下,也不得不狠心用这等不光明的手段,真是难为她了。”
杨达见来者乃是结义兄弟和侄女,气得发笑,说道:“峨眉派不愧是名门正道、玄门之首,这等手段,就算我派再传承三十代,也学之不会。”
周淳与周轻云境界倒是不弱,法力也算得浑厚,只是手上飞剑、法宝略显寒碜。只因峨眉派几座既定仙府,都叫沈元景夺取,法宝自是少了许多。
且这二人一个的师父白谷逸最早遭劫,无有依靠一个预备为青索剑的主人,门中不欲使之分心,只传授了剑术,别无他物。
还是前些年已知青索剑收回无望,才将凝碧崖中法宝草草分了一些,无奈何僧多粥少,照样是分配不过来。
周淳并不说话,当先一剑飞过去。这许多年来,境况各异,两人之间确实有那一点结义之情,但对方过得顺遂,春风得意,自是不忘可他修道艰难,所处尴尬,早已不念。
且他师父白谷逸又是清玄门下杀死,非止是大师兄岳雯冷眼相待,便是峨眉同门,亦然言语不谐,令他早把对沈元景的一腔感激,化成无边恨意。
周淳又不类李宁一样,时时记挂沈元景的救命传道之恩,让李英琼牢记恩情,是以周轻云对沈元景毫无感激,眼见得父亲出剑狠辣,也不迟疑。
况且她从小长在餐霞大师门下,接触都是峨眉同辈,天然就和清玄门不亲近,后来更见父亲因清玄门苦闷,所谓大伯、二伯,也不过如此。
杨达叹了口气,只能抖手发出清光,重如山岳,将义弟父女二人压在里头,终究下不得狠手,被牵制了半数心神。
商风子与裘芷仙对视一眼,前者便要出手替换杨达,此刻峨眉佟元奇、许元通与吴元智三个长辈,并七星手施林、神眼邱林、铁沙弥悟修、黑孩儿尉迟火等三代弟子,齐齐上前。
太乙五烟罗立刻化作一朵云彩,顶在两人头顶脚下绿云仙席漂浮,任凭百般兵器落来,都不得寸进。
商风子和裘芷仙也知胜负并不在他两个,只老老实实守住自身,不弄出意外拖累师父及同门救援,便算是大功一件。
是以他们虽有前古金戈并青蛇剑这等利器,也只斩断进到前头的几柄飞剑,从不轻举妄动,意图伤敌。
“小辈们都已动作,我们也不必耽搁。”沈元景飞出两仪微尘大阵之外,将九天元阳剑丸落在手中,一抖分成四柄飞剑,落在四方,笑道:“齐道友,还不请了大智和尚出来,早早了结此事。”
他这一战,才是此次斗剑最为关键的一环。两方都不会留手,胜便全胜,败亦惨败,只怕躲回涵虚仙府,也要被人逼着飞升。
峨眉更是无有回旋余地,齐漱溟格外谨慎,站在阵外,等大智禅师、荀兰英及白谷逸之妻凌雪鸿转世之身杨瑾来此,才肯入阵。
沈元景眉头一皱,另外两人有些出乎意料,他一震四剑,各发一道剑气,往下削落,几人头顶各出一宝,将之抵挡。
齐漱溟有灵翠峰,大智禅师有古钟,荀兰英顶上是一尊古鼎,杨瑾拿出的是一串佛珠,有十八粒,龙眼般大乌黑油亮。
沈元景曾听李宁说起,此珠名为牟尼珠,又名定珠,是白眉禅师降魔至宝,却叫芬陀神尼讨了去,原来却是送予了杨瑾。
荀兰英头顶上那古鼎,乃是大禹治水所用之宝鼎,神妙至极。其质非金非玉,大有二尺,色如紫霞,光华闪闪。鼎上所铸,包罗万象,雷雨风云,山林沼泽,以及龙蛇豹豸,魑魅魍魉之形,无不毕具。
沈元景也不指望一击便能打垮四人,方才试探,那杨瑾虽然找回了前世境界法力,可较之其余三人,自然是差了不少。
倒是荀兰英不声不响,从不出面,竟也差不了齐漱溟许多。难怪几番大战,峨眉倾巢而出,也要留她在凝碧崖镇守。
第二轮剑光又至,甫一落到四人头上,四人一样驱使法宝接了下来,只大智禅师纹丝不动,其余三人头顶法宝都是一阵晃荡,齐齐色变。
齐漱溟暗中与其他三人传音道:“怎地不过几年,这妖孽的法力变得如此浑厚,似乎不输神僧多少!”
大智神僧顿开慧眼,仔细瞧了一瞧,沉声道:“原来清玄道友已经是驻世天仙,只待机缘一到,便可飞升而去。”
齐漱溟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不惊反喜。沈元景笑道:“齐道友某非是想逼得立地我飞升?当年我如此对付天蒙,岂会没有防备。此行不灭你峨眉,怎会愿意离开。”
“原来道友是如大智神僧一样,立下了誓言。”荀兰英接口问道:“道友便真有这个把握,不怕誓言反噬之下,堕入魔道么?”
沈元景笑了一笑,饱含深意的看了大智禅师一眼,说道:“殷鉴不远,我怎会如此糊涂?我向来便是要重将天机打碎,还众生自由,怎会事到临头,改弦易张,反求天道?
以我如今神通法力,早就超出此方世界极限,想走便走,要留就留,谁能阻拦,谁能逼迫?”
这话倒是霸气十足,配合他不断催发的诛仙剑气,落在四人头顶,竟叫峨眉这一众人不能反驳。
杨瑾道行最弱,轻喝一声,头顶牟尼珠光彩往外一扩,现出十八团慧光,宝相明辉,朗若日星,径直往北面飞剑攻去。
只一落在剑前,与剑气相接,如坠乌云之中,噼里啪啦的火光四溅,霹雳阵阵。法宝厉害,也能稍稍绊住此剑,令大阵停上半分。
趁此机会,荀兰英一催禹鼎,霞光万道,怪声大作。鼎上所刻魑魅魍魉,鱼龙蛇鬼,山精水怪之类,从霞光中脱身而出,一时怪影飞翔,如狂潮惊飞,能大能随时变形,猛恶非凡。
整个大阵都叫此等妖物占据,黑雾腾腾,遮天蔽日呼啸怪叫如波涛汹涌、山崩地裂。沈元景伸手一指北面飞剑,发一剑气,将牟尼珠慧光逐走,又往下一卷,大半黑雾怪兽都被横扫。
大智禅师“咄”的一声,铜钟从头顶飞起,越来越高,变得如峨眉上一样大往下罩来,连同两仪微尘大阵与九曲黄河大阵都在其中。
沈元景大笑一声道:“老和尚心倒是大,不过你连我这小小阵法都攻不破,还敢分心?”
四剑一震,阵中凭空生出一团紫光,一分为二,一道散成无数剑气,冲着阵中四人攻去令一道直直往上,撞在铜钟里头。
“咚”的一声,铜钟巨响,声波一阵阵的往外荡去,肉眼可见虚空都起了涟漪,落到远方,山岭似受了惊吓,一阵抖动,积雪簌簌而落。
地龙也翻了个身,整座山脉一阵摇晃,巨石滚滚而下,林鸟惊飞,群兽奔腾,恍然如末日将至。
铜钟即刻缩落回诛仙剑阵之中。大智禅师翻转过来一看,内壁已有一道极深的划痕,不禁脸上阴云密布,冷哼一声,又将之抛出。
这次倒是并未变得多大,只将将落在阵法上,垂下道道佛光,把四人护在当中。虽沈元景剑气又利又重,不过还能够招架一时三刻。
齐漱溟暗自传音道:“此阵急切之间也破不得。我等又不能走,否则清玄子催动剑阵,无论将随罩住,任谁一人也不能抵挡。请禅师坚持片刻,待我收拾了俞峦,再来帮衬。”
他先放出金光烈火剑,化作蛟龙,来往穿梭,一路将诛仙剑气扫开另外驱动灵翠峰,落在两仪微尘大阵上头,碧光垂落,直直坠入凝碧崖中。
凝碧崖轰的一下,腾起无穷金光、碧光,交织成网,冲天而起,附着在微尘大阵上,白雾立刻似脱缰之马,来回冲刷。
银辉尽被排挤,九曲黄河似被人捉住头尾,不停抖动,里头星光乱跳,相互碰撞不休。俞峦使出全力维持,仍觉不能操控。
其余落在阵中的清玄弟子,身躯如绑巨石,不由自主往下弯了一弯,连太乙五烟罗也若浸水的棉花,往下坠沉。
杨达一个不慎,叫周淳父女脱身而出,忙再催玄阴简,重新将之圈住石生也把各种法宝一收,放出灵峤玉虎和如意水烟罗,先护住自身。
峨眉准备了许久,连压箱底的法术都用了出来,岂止这点威能。玄真子驱动大阵,白雾再一刷,将满身法宝的石生打了个跟头,齐金蝉等人立刻飞剑攻上,叫他手忙脚乱。
裘芷仙眼前一花,陷入白茫茫一片,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知身在何处,顾不得其他,忙开口道:“商师兄小心,我眼下先自保了。”
声音传入雾中,不知归往何处。她依照来前商议的对策,将太乙五烟罗往周身一裹,护住自身,立刻就有几个法宝攻击落在身上,差之毫厘。
商风子早用绿云仙席护身,更用太古金戈在周身一旋,竟也斩断一柄偷袭而来的飞剑杨达也是立刻失去了眼前周淳父女的踪迹,心里又生警觉,催动遁形符一闪,原地轰的一声,炸响太乙神雷。
司徒平周遭忽然一黑,如坠无边暗狱,非止是眼不能视物,连法力探出,亦然无用。屠龙师太之屠龙刀、餐霞大师之虹霓剑、素因大师之离合神光,齐齐打来。
却见他头顶紫青兜率火一闪,分出三朵,各自挡住,并指挥星奔剑,来回冲杀,似全然不受此影响。
素因大师叹息一声道:“原来道友练就心眼,心念之下,诸物无所隐形。此神通非天仙境界不能有,道友能够提前练成,真叫人佩服。”
餐霞大师最知对方底细,出身不好,童年坎坷,不意能有今日这般成就,闻言心底骇然。
俞峦乃是主持九曲黄河大阵之人,所受压力最大,便是用出了浑身解数,也不能挽回颓势,大阵动荡,已全然不受她控制,崩溃在即。
沈元景轻轻一笑,说道:“原来此阵根基在凝碧崖,与灵翠峰叠加,还有这般通天本领。”
他取出一座宫殿,通体紫色,有九十九层高,重重叠叠,极为繁复,往下一抛,落在九曲黄河大阵中,波涛顿消,星辰皆定,银辉流转,排开白雾,反往凝碧崖上一卷。
轰隆隆一声,此崖一阵抖动,摇摇晃晃,似要被拔出峨眉山一般。
玄真子面现惊骇,忙调动两仪微尘大阵全部威力,抵住对方阵势攻击。白雾又与银辉相持,一时难分高下,清玄弟子便得解脱。
“原来是紫云宫。”齐漱溟紧紧盯着紫色宫殿,叹道:“果然道友是早有预谋,竟将这一座仙宫练成了法宝,并与九曲黄河阵相融,想必就是针对我这灵翠峰与两仪微尘大阵而来。”
有此宝与此阵,就算峨眉派想要关起门来做缩头乌龟,也是不能。他又长叹一声,转过头来,对大智禅师说道:“今日有他无我,请神僧做法。”
大智禅师一点额头,身后现出一个光圈,里头浮现七宝金幢,落了下来,但见宝气精光上烛霄汉,精芒射目,不可逼视。
宝幢共有七层,四边璎珞垂珠,宝圈、朱轮、钵盂、金钟、慧剑、梵铃、宝镜降魔七宝各据一层,七色光华,融会成一幢彩霞,庄严雄丽,气象万千。
大智禅师一跃落在金幢顶上,跌伽而坐,口中诵道:“若有闻者闻已信受,能信如来是常住法,如是之人甚为希有如优昙花。我涅槃后若有得闻如是大乘微妙经典生信敬心,当知是等于未来世百千亿劫不堕恶道
是大涅槃。亦复如是,若有众生一经耳者却后七劫不堕恶道。若有书写读诵解说思惟其义,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净见佛性”
他身躯由内而外,腾出一片火焰,红中带黑,将自己包裹在内,僧袍、肌肤先后化成飞灰。以身为薪柴,喂养此火,火势越高,黑色愈淡。
直至躯体尽数燃尽化成一颗金闪闪、圆坨坨的舍利子,黑色也尽数消失,仍有梵音阵阵,呢喃声不绝于耳。
这七宝金幢顶上,本有一个十色宝光的镇幢舍利,可让此宝随意发挥无上妙用。只是舍利已飞返西方,此宝凭空少了三成威能。
大智禅师因度化沈元景的宏愿不果,受了天道反噬,魔从心起,不可隔绝。便身入涅槃,将魔性烧空,更化出一枚舍利子,补全此幢。
舍利子一落在七宝金幢顶上,顿起金霞万道,彩焰千重,通体祥辉闪闪。每层祥光中,各射出一片极强烈耀眼的精芒光气,往上下四处交织射去,再自动地徐徐转了一转。
一股极猛烈的大力,带着一种极奇异而又沉闷的巨震,狂涌而出。诛仙剑阵受此巨力震撼,四剑已是一齐晃动,摇摇欲崩。
齐漱溟等脸上露出喜色,正要加紧一步,将此阵破除,却见沈元景长啸一声,将身形一晃,头顶冲出一朵五色云彩,里头生出金、紫、青三朵莲花,各有一人盘坐在上。
只见金莲上落下一人,守住东方,道:“清玄道兄,金玄道人前来助你一臂之力!”一震飞剑,顿将此方稳固。
紫莲上同样下来一人,定住南方飞剑,道:“清玄道兄,紫玄道人来佐你共伏峨眉妖孽!”
那北方也有青莲飞身而下之人镇压,道:“清玄道兄,青玄道人来辅你共破此山也!”
加上沈元景一袭白衣,于西方主持。四人同声开气,大喝一声,齐齐震动飞剑,剑气往前一激,冲破七宝金幢精芒光气,猛烈搅动。
虚空破碎,天地元气尽数被打散成地水火风,翻腾激荡,宛如海啸天崩,轰轰怒鸣,重回开天辟地之时。
无论千年铜钟还是牟尼珠,俱都宝光破碎,不能支撑。齐漱溟伸手一指,七宝金幢落在三人头顶,金霞垂落,将三人罩在里头。
杨瑾眼见这剑气似雨,打得金霞一摇一摆,似随时可能洞穿,心里骇然,脱口而出道:“这是什么道法?”
却见荀兰英不紧不慢收回禹鼎,仰头往外看,如赏雨景,悠然道:“这原本是他化自在天子的身外化身之法,不过清玄道君推陈出新,更上了一层。
这每一具化身纯以气相生,并具原身一般法力神通,思维不一,行动无二,和真人并无区别,只一具化身在,便等同原身也在,永恒不死。
真君端是天纵奇才,我本以为那身外化身的法子已推演到了极致,只能另辟蹊径,不料还有这样一条出路,真叫人佩服万分。
念及过往种种,一干算计全教他破坏,不能成功,怎令人不生出既生邓,何生沈之感慨?”
杨瑾闻言脸色大变,往边上一躲,看了过去,见得荀兰英脸色肃穆,真有敬佩,全然不是平素接触模样,不由得心中一慌,忙看向齐漱溟。
沈元景轻笑一声道:“果然是他化自在道友,隐藏的如此之深,真叫人难以预料。我这一门道法,的确是从你传授的身外化身之法中演化而出,唤做一气化三清。
只是你到了如今,竟还不肯飞升,重将大法演化成另外一条道路,我不知是敬佩,还是遗憾。”
荀兰英脸上带笑,并不作答。杨瑾见齐漱溟面无表情,心中更慌,欲要逃离,却也不能,只得后退两步,紧握牟尼珠。
齐漱溟却不理会,反朝着半空喊道:“苦行师兄,峨眉已是生死存亡时刻,还请速速出手相助!”
虚空之中现出一朵红莲,上面坐着一个男子,并无红雾遮掩,身着红衣红发,面容却是早就化身天地,黏合天机的苦行头陀模样。
众人齐齐惊叫出声,他却不理会,将身一摇,落在诛仙剑阵里头,抬手一抖,从袖中落出一个血红蒲团,晃眼变得巨大,从中弥漫出丝丝血气,很快聚拢成雾,从中冲出天龙八部,各逞兵刃,挡住剑气。
齐漱溟皱起眉头,说道:“师兄,这七宝金幢还能维持,你可去往两仪大阵之中,将清玄门下尽数擒杀,如此危难可解。”
苦行头陀摇摇头道:“我前番本要入灭,得沈道友相助,才侥幸留存一丝神魂,突入红莲老魔识海之中,几番争斗,将他降服,反客为主。
是以沈道友对我有再生之德,本不能对他出手。如今籍由红莲老魔与他的一番因果纠缠,前来相抗,已是十分勉强。
若不管不顾,又对清玄门下弟子生出恶意,只此心一起,禅定不住,红莲老魔便要重新翻过身来,将我镇压。此身躯一旦入魔,兼得两家之长,绝不下于邓隐师叔手段。”
齐漱溟无可奈何,只得点点头。苦行头陀又一转身,对荀兰英说道:“我从老魔识海中脱身而出,得他记忆,知晓了邓师叔脱困之事。
原本还想你何时转了性子,能忍住不报仇。原以为你是得了血神经善册或是另辟蹊径,预备擒你回来探究,却又听到你进攻凝碧崖,送死的消息。
本以事情已经了结,却想不到邓师叔手段高明若斯,假死脱身。不过但看荀师妹这等模样,想必你是准备了很久,才将她练成化身吧?”
荀兰英摇摇头,轻描淡写的说道:“若真是魔意浸染、鸠占鹊巢,以长眉师兄任寿的道行,如何察觉不了?”
齐漱溟大惊失色,伸手指来,说道:“你、莫非你?”
“果然齐师侄是猜想不到。”荀兰英点头道:“我知你早就有所怀疑,不过料想你也猜不到我是真身转世而来。任师兄身负天运,盖压四方,正面冲突,我自然是敌不过。
他若是走沈道友这样的路数,立下门派只为传承,我也毫无办法。偏生他从我口中得知万古大劫的只言片语,心神震动之下,竟以气运凝结门派,妄图扭转乾坤。
不得不承认任寿师兄真是广成子以降,最为杰出的人物。依他多方算计与准备,寻到齐道友这等天眷之人延续道统,再往下三英二云光大门楣,倘若不是出现陈教主这等意外,还真有可能成功。
只是我苦心孤诣谋划,怎可无动于衷。齐道友得天道看护,我动不得,身边之人可不一定。是以我耗费数辈子转劫,终于成功潜伏到了道友面前,并借你天眷,得一云一金。”
她这些话并不掩饰,不知什么时候,各方都停止了争斗,齐齐看来,那齐灵云、齐霞儿与齐金蝉都是脸色刷白,心内纷乱如麻。
“唉!”荀兰英叹息一声,说道:“我这般深谋远虑,无奈何神通不敌天数,又有沈道友横空出世,不知坏了我多少好事。
否则任寿师兄辛苦经营许多年的峨眉派,全数要为我做嫁衣。介时这天下群雄都要束手,任凭我以魔意浸染,不过百年,便能叫道消魔长,更甚魔祖伟业。”
此时众皆噤声,不敢高声言语,唯恐惊了天上之人。玄真子气得须发皆张,仍旧是有克制,只看向齐漱溟,等他拿主意。
齐漱溟深吸一口气,冲着荀兰英一礼,说道:“邓师叔,无论你有何谋算,总要峨眉存在才行。今日我们暂且抛开恩怨,共同御敌,其余容后再来计较何如?”
“果然是气量恢弘,一代之人杰也,可惜。”荀兰英点点头,笑道:“我虽前番一败涂地,不过眼下又有一线生机,也愿意做最后一搏。”
她将禹鼎倒转,罩定杨瑾一吸,落在鼎中,往外一抛,飞入两仪微尘阵中,喝道:“去外面帮忙。”
魑魅魍魉,鱼龙蛇鬼,山精水怪之类,又从鼎身飞出,凶狠扑向杨达。他忙将玄阴简一番,月华挥洒而出,将之尽数拒在外头。
杨瑾从禹鼎中飞出,稳定一下心神,将一串牟尼珠打出,慧光一闪,将月辉挤压得几近于无,接着仗剑杀去。
眼见怪兽扑倒眼前,杨达冷哼一声,说道:“偏你们有法宝么?”
他取出九疑鼎,化作两尺大一拍鼎身,轰的一声,飞起千百道五色烟云,簇拥着无数大小长短光华,哗哗如流水,无论怪兽、慧光,皆受牵引,投入鼎中。
那禹鼎也摇晃不定,欲要飞往,荀兰英忙暗中作法稳固。沈元景及化身立刻催动诛仙剑阵,四剑齐震,剑气澎湃,将阵内搅得一片混沌,连那八部天龙也被冲得尽数陨落,只七宝金幢之下,还能维持。
荀兰英闷哼一声,禹鼎与之断了联系,倏然投入九疑鼎中。杨瑾失了牟尼珠,又见同伴法宝也不能奏效,忙一转身,就要离去。
杨达笑道:“此宝既出,怎能让你脱逃?”将九疑鼎一转,一道五彩烟气往前一扑,径之裹在里头,正要挣扎,他抖手一个神雷,轰然落下。
杨瑾惨叫一声,身躯化作粉末,神魂甫一露头,就被吸入鼎中,受里头宝光一磨,便自消散。
玄真子欲要救援,无奈何被俞峦死死拖住,动弹不得。周淳与周轻云父女二人看得一抖,情不自禁停了手。
杨达也不理会二人,举鼎罩定另一边,将屠龙师太定住司徒平取出昊天宝鉴,射出一道清光,把素因师太圈在其中,以星奔剑拦住虹霓剑,屈指一弹,头顶兜率火现在指头上,穿梭虚空,落在餐霞大师身上。
此火乃是天府奇珍,能焚万物,并灭杀神魂。餐霞大师一声不能吭,嘭的一下化为乌有,神魂俱灭。
周轻云看得瞠目欲裂,仗剑杀去,周淳都拉之不住。杨达叹了口气,用九疑鼎一卷,收在其中,宝光一搓,躯体成灰,只两道神魂脱出鼎中,飞天而去,眨眼不见。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苦行头陀略略抬头,说道:“一应罪业,都有我来承受吧。”
动用法力,将血蒲团送出了诛仙阵外,落在峨眉山上半空,望前一卷,把杨达与司徒平兜在其中,八部天龙汹涌而至。
荀兰英高声道:“正是此时!”便听玄真子大喝一声,全力定住九曲黄河大阵。
骤然从东方斜刺入一道火红的飞剑,焰光腾腾,连穿两道大阵,势不可挡,遥遥锁定石生,直直落下。
此剑惊天动地,非道行极高与至宝不能防御,眼见石生岌岌可危。米明娘四人率先动作,就要撤剑回援。
诸葛警我等人拼了全力,催动七修剑阵,北极七星并左辅右弼,光芒大盛,从天空投下星光,落入阵中,将米明娘等人困在阵中脱不出身。
商风子和裘芷仙正要救援,其余峨眉众人发疯一般,将两人团团围住,各类法宝飞剑、神雷神光,劈头盖脸袭来。
齐金蝉与另外四人,也顾不得防御,同样把全部法宝都打了出去,将石生身前的一应法宝全都拦截。
沈元景方要有所动作,就见着苦行头陀双眸露出红光,越来越盛,额头青筋暴跳如蚯蚓,脸孔抖动不已。他催动红莲,飞出七宝金幢霞光外,口中开始念道:
“所作罪障,今皆忏悔。今诸佛世尊,当证知我,当忆念我及无上智,所有善根。一切合集,校计筹量,皆悉回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一旦此人入魔,将有大患。沈元景冷哼一声,催动诛仙剑气,直扑而下。东方位的金玄道人又往外一动,就要去往两仪微尘大阵里头救援。
却见齐漱溟轻喝一声,七宝金幢华彩大作,梵音四起,震得整个诛仙剑阵猛烈摇动。荀兰英将手一摊,显出一枚青滴滴的剑丸,倏然飞出,斩东面的金玄道人。
道人立刻回返,一震飞剑截住,叹口气道:“邓道友果然是不肯吃亏。我用你身外化身之法,练出这一门一气化三清,把你困住你便使我剑修之道,将青索剑练成剑丸,将我拦截。”
荀兰英豪迈大笑道:“自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柄南明离火剑,一样是道友赠予,如今还不是要斩了你最心爱的徒弟?”
射向石生的那道红光,显露了身形,正是南明离火剑,由一小童驾驭,料想是齐漱溟另一世的儿子李洪。剑意决绝,凶威凛凛,无可躲避。
只石生一死,其余人便能腾出手来,与李洪一起围攻其他清玄弟子,之后再各个击破。
眼见情况危急,石生脸上不见惧色,嘟囔道:“偏你们有法宝么?”头顶骤然现出一盏明灯,上头火焰紫青色,光晕成圈,往外一扩。
先是触及对面五人,只齐金蝉飞剑神异,自动护主,逃得一命,其余四人一声不吭,躯体连同神魂,一起烧作飞灰。
南明离火剑落在光圈之上,也是瞬间停住。李洪催发神火,往前一涌,却又如何能够敌过散花檠、万古灯油助力的紫青兜率火?
火光反是一盛,往外烧去,迫得李洪携南明离火剑离开再往外一卷,如许元通等围攻商风子、裘芷仙的几人落在其中,顷刻殒命。
“那散花檠也是你们所赠,正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元景大笑一声,头顶碧光一闪,飞出一个大手,往前一捉,将青索剑拿在掌心。
“玄牝珠?”荀兰英摇头笑了笑,停住飞剑不再动作,说道:“终究还是差了道友一着。”这玄牝大法一样是她化身教授对方,算是自食其果。
诛仙阵内再无阻挡,眼见得苦行头陀停了禅音,双眼全做血红,容颜已经更易,正要开口,铺天盖地的诛仙剑气洒落下来,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化作灰灰去。
如此双方一切后手,已尽数用完。沈元景将齐漱溟与荀兰英牢牢禁锢在诛仙剑阵之中俞峦催动九曲黄河大阵,牵扯住两仪微尘阵,双方都不动弹。
眼见大势将去,毕真真趁着同伴还在奋力对敌,转身就走。裘芷仙取出一宝,正是易静留下的宙光盘,催动子午神光,往前一射,将此女射杀。
血蒲团失了主持之人,杨达和司徒平很快脱身而出,九疑鼎并昊天宝鉴联手,纵横无敌,将屠龙师太、素因大师并佟元奇等峨眉长老尽数杀死。
杨达转动九疑鼎,将剩余一些峨眉弟子尽数收在其中,再与司徒平五人,赶往援助米明娘四个,将诸葛警我九人里外围住。
齐漱溟见得大势已去,仰天长叹一声,将七宝金幢收起,说道:“峨眉二代弟子,除却玄真子师兄与我们两个,已尽死在道友门下。
如苦行师兄所言,一应罪责,皆在我等之身。待我等亡故后,道友可否放过这些小辈?”
沈元景轻轻一笑,也不催发剑阵,只问道:“峨眉可是认输?”
齐漱溟道:“自是认输。”
沈元景又道:“那天机眷顾,可是还要?”
齐漱溟道:“从今以后,峨眉不再以气运立基,不求天眷,不求外功,只为传承。”
轰隆的一声,乌云立至,遮蔽月星之光,黑夜沉沉。
齐漱溟、玄真子并荀兰英,这峨眉仅有的三个长老,头上染霜,脸上尽起褶皱,一个瞬间,苍老了百多岁。
沈元景接着道:“我若伐天,峨眉如何?”
齐漱溟痛苦的闭上眼睛,声音苍老,说道:“与峨眉何干!”
所有人心中都响起微弱的“咔嚓”声,齐漱溟还是峨眉掌教,此言一出,等若否定苦行头陀前番作为,致使他一番辛苦尽化流水,天机重新破碎。
乌云更往下压,几乎到人头顶。轰隆隆的一声雷响,四野震荡,空中电光张牙舞爪。狂风骤起,吹得漫山遍野的雪花倒卷而飞。
哗啦啦大雨倾盆,从天上倾倒而下,半空便凝结成了巨大的冰团,砸落下来,直如巨石,摧枝断木,崩石走沙。
远处红白二光落到跟前,余英男喜悦的道:“师父,我们胜了么?”李英琼默默不语。
沈元景点点头,说道:“我们胜了。”他一挥手,四剑并三个分身,化作流光返回,又取了红莲与那一个铜钟,招过石生,说道:
“你那几个师兄师姐都不可靠,这一件铃铛还要我亲自动手取来,终究还是师父我最疼爱你。”
石生笑嘻嘻的接过,取出一件绳索样的法宝,系在腰间,摇动几下,叮叮当当的响。
商风子、裘芷仙,还有米明娘四个,一起过来,在沈元景身后站定。杨达放出齐金蝉等人,司徒平捡起血蒲团,都聚到身边。
等俞峦收好九曲黄河大阵,沈元景冲着齐漱溟和荀兰英分别点了点头,卷起众人,化虹而去。
玄真子盘坐在地,口中喃喃道:“终究是辜负的师父的嘱托。”嘭的一下,化作飞灰,受了天道反噬,神魂俱灭。
诸葛警我扑过来,砰砰的直磕头,泪流满面。
“唉!”齐漱溟长叹一声,又沉声道:“诸葛警我,从今以后,你便是峨眉第三代掌门。凭着两仪微尘大阵与门中法宝,自保无虞。
从今以后,要以传承道统为念,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切记不可生出找清玄派报仇的念头。我也要追随大师兄去了,你好自为之!”
说话时候,他半截身子慢慢散做飞灰,最后一个头颅,勉强转动,朝着大哭失声的齐金蝉看了一眼,又是幽幽一叹,便自消散。
惟余荀兰英在此,她冲着峨眉众人诡异一笑,说道:“天道恼怒,竟将万年大劫提前,谁能不能逃脱。纵再多挣扎,又能如何?
惟愿你们不要管什么延续道统、勤修飞升,活在当下,快意纵横,好好享受几天快活日子!”
诸葛警我正要反驳,却见她化成一股黑烟,轰的一下,四散开来,遁入虚空不见,青索剑也随之消失。
众人抬头再看,不知何时乌云尽散,月明如昼,只是清辉广被,山川都似铺上了一层轻霜,寒意侵袭,叫人情不自禁打个冷战。
那一道瀑又活过来,天绅倒挂,银光闪闪,直落千寻,溅起钟鸣玉振,宏细相融,汇为繁籁,传之甚远。只是无人听。
沈元景一行人回了涵虚仙府,叫了所有徒子徒孙过来,说道:“此番功成,总算在万年大劫中开辟出了一条脱身道路。
不过也因此触怒天道,引得大劫提前,不出五十年,天地灵气就要消散,所有修道之人,若不能飞升,便只能生造洞天福地,躲入其中,苟延残喘。”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询问出路。
沈元景说道:“出路自然是有。一则如司徒平等,已经功行圆满,强行渡劫,自然能够飞升而去。虽我不知灵空仙界是何等情况,不过大劫应不至能延绵过去,否则早就有天仙降世,平定灾劫。
其二便是我在中原各地,并海外仙岛,造出几处洞天福地,供尔等修行。多了不敢说,应能固锁灵气达千年,也够你们飞升。”
三代弟子俱都一喜,齐呼祖师慈悲。只余英男问道:“师父,那还有别的法子么?”
沈元景点头道:“还有一法。如今天道已经十分脆弱,待灵气枯竭之时,若我驾驭广成金船,冲撞而去,定可打开枷锁,穿梭虚空,到达另一域。
只是此法十分冒险,因古往今来,无人尝试,谁也不能得知,虚空彼端,是何等模样。”
余英男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我要随师父穿梭虚空。”
“你怎地知道我是要选这条路?”沈元景笑着问了一句,见她憨憨一笑,并不答话,摇摇头,又道:“你们做何打算?”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许久不能选择,司徒平先开口道:“我就在此界便飞升。”
大家忙看过来,就见他满脸自信,说道:“师父道法,总要有人弘扬。我欲前往灵空仙界,与一众前辈争个高低,让师父大名,响彻三界。”
裘芷仙心中激荡,握紧拳头,差几说出要追随师兄的话来,只是晓得如今境界低微,恐怕大劫来临前,是不可能飞升,只得默默记在心里,开口道:“那我也要在此界飞升。”
杨达朝着沈元景一礼,说道:“洞天福地,总要有人主持。我留在洞天当中,三百年内,只有人成材,才愿飞升。”
他一开口,其余人也纷纷发言,除余英男、上官红、古神鸠要跟随沈元景去,石生与邓八姑被劝回外,其余商风子、米明娘以及多数徒孙,都是选择留在洞天福地中。
只圣姑嘉然冷着小脸说道:“我也愿随师祖、俞姑姑、师父去!”
计议已定,杨达又有些担忧,说道:“师父,等你走后,魔教还有许多长老峨眉手中又两仪微尘大阵,并七宝金幢、南明离火剑这等至宝,若是报复起来,如之奈何?”
沈元景笑道:“不必理会,无论峨眉还是魔教,自有他化自在天子出手。他练就身外化身之法,是为偷梁换柱,窃取长眉真人留下道统,使魔道昌盛,压过玄门魔门,便能胜过魔祖,得无上尊位。
只他这人深谋远虑,从来不会让自己落到山穷水尽。如今谋算失败,又逢大劫来临,他不肯飞升,应是早就想好退路。
经我几次推算,身外化身演化之后,另有一条道路,便是索性抛却形体,身化万千,成无形无相无感无知之心魔,潜伏人心。
从此以后,无论何等劫数、无论凡俗,只人不灭,其也不灭,算得上另外一种功果。”
杨达还有最后一问:“既然如此,那他应当无所求了,还找峨眉和魔教麻烦作甚?”
沈元景道:“心魔既为人心之破绽,自身岂能留下漏洞?无论峨眉、魔教还是我,都是他从前经历,等我一走,他之敌人还有哪个?”
“所以师父留下七宝金幢与南明离火剑,还有英琼侄女手执紫郢,便是让峨眉能够防备此人?”杨达恍然大悟,说道:
“峨眉现今只有三代弟子,道行不够,但加之这三样降魔至宝,便能势均力敌,勉强维持。他两家相争,我等也可安心修炼。”
沈元景轻笑一声,说道:“你不必安慰这一众同门与晚辈。实则心魔也是魔,就算能够潜伏凡人之心,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修士。哪怕他主要敌人是峨眉、魔教,可未尝不会对搅乱他好事的我耿耿于怀。
也无须替我遮掩,心魔既然散落在人心中,除非将所有人类灭绝,否则不能将之除去,我实在力有未逮。
况且我所做的,已经够多,留了洞天福地与你们,余下庇护同门的人物,自然是要由你这留守的大弟子承担。
再者还是我的一点私心,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有此压力,也省得你们过于安逸,失了斗志,弄到最后都不能飞升。”
五十年后,当年割据中原的三大王朝,早因无有背后仙人支持,叫新出的义军剿灭。
皇宫里头有一处高高的露台,是当今皇帝一统天下,开国之后铸造,用以观星。
因皇帝励精图治,人民安居乐业,四海咸服,是以这一点小小的奢侈,在劝诫的大臣们死了两批之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皇帝不知起了什么兴致,一捱日落,便盘坐高台,遥往西南。
等到夜深,月亮正当中,他笑一声道:“来了!”
边上陪侍的几个太监心里嘀咕:“什么来了?这是几更?”
抬头一看,就见着一点亮光,从西南方冒出,俄而光明大盛,将半边天的云彩尽数染成金色,如同日之初升一样。
几人目瞪口呆,再见亮光骤然从地平窜出,金光灼灼,黑夜起了个太阳,将月亮的光华尽数抢去。
只一眨眼功夫,太阳就升到半空。皇帝也站了起来,遥遥望去。
沈元景立在广成金船前头,越过千万里,同此人对视一眼,心中微惊,又很快想明白,笑道:“权力欲是人心最大的欲望之一,难怪这些年毫无动静,选的时机不错。”
抬头望天,乌云滚滚而聚,雷霆阵阵而来。他伸手一翻,九天元阳剑丸现在掌中,往前猛然一斩,破开乌云,现出苍天。
这时一道紫光如电,射入金船,落下是李英琼,冲着沈元景点了点头,入到仓中。
他长啸一声,喝道:“开!”再往前一斩,将苍天也破开个口子,金船疾驰,往上一撞,咔嚓几声,硬生生的挤了进去。
金阳消失,天空重又平静了一瞬,只苍天有不忿,乌云再聚,电光闪烁,雷霆勃然欲发。
忽而一阵清风,从东面起,一直吹到西面,将所有乌云尽数吹落,顿时满天清辉洒落,将一切涤荡,似换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