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里,刘青山和刚子住一个房间,刚子正滔滔不绝地白话呢。
“青山,我和飞哥去羊城,那算开了眼啦,那里简直……”
“俺去过羊城。”
刘青山铺好被子,准备睡觉。
刚子咽了口唾沫,继续开讲:“青山,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运回来的中山装,那都卖疯了,一天能赚一百块……”
刘青山来个老头钻被窝,然后拽了一下床头的灯线,咔哒一声,电灯熄灭,黑暗中传出他的声音。
“困了,先睡吧,你们卖中山装的主意,还是俺出的呢。”
刚子想想也是,只能郁闷地躺下睡了。
第二天起来,吃过早饭,卢文就领着刘青山和翻译,早早去了县政府,就在王县长的办公室里,守着电话。
八点刚过,电话准时响起,听筒里面,传出了托马斯那熟悉的声音:“晚上好,刘,是你吗?”
刘青山抬头瞧瞧窗外刚升起的红日:“托马斯先生,我这里是早晨,所以我只能问候你一声‘鼓捣猫腻’!”
旁边的翻译都是一愣:这英语说得真标准,要是他闭上眼睛,还以为是外宾在讲话呢。
“哈哈,刘,跟你交谈,总是叫人很愉快。”
托马斯的心情很好,在电话里哇啦哇啦讲起来没完,什么提职加薪啦,什么新车型已经投产使用啦,就跟碎嘴子似的。
旁边的翻译可累坏了,手里捏着钢笔,唰唰唰写个不停,他要负责记录谈话全过程。
旁边的王县长则心疼坏了:电话费啊,国际长途,贵得吓死人嘞。
刘青山也纳闷,一般来说,一辆新车,从设计到投产,最少也得三四年的时间,这个好像才半年吧?
不过想想,只是外形方面的调整,就相当于人换了一身新衣服,也就释然。
刘青山也不介意跟托马斯多聊一会,沟通一下感情,可是瞧着王县长脑门子都冒汗了,于是就打断了对方的夸夸其谈。
“我的朋友,你想把我们下次见面要说的话,都在电话里讲完吗?”
电话听筒里,传来托马斯的大笑声:“哈哈,刘,我答应你的礼物,已经上了货船,或许会比我先到。”
“什么礼物?”
“当然是我设计出来的新型轿车,刘,你们华夏不是有一句古话,叫做一个诺言比一千克黄金还要珍贵。”
翻译同志手里的钢笔头也停顿了下,抬头望了刘青山一眼,眼神里满满都是羡慕:小轿车,进口的高级小轿车啊,我也想要!
还有王县长,这时候也顾不得心疼电话费:小轿车,我一个县长,现在还坐212呢?
只有卢文暗暗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小刘同志跟外国人关系很好的样子,出手就送一辆小轿车,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在当时的情况下,人们脑子里都紧绷着一根弦儿,就连小娃娃们最喜欢玩的游戏,都是:抓特务。
刘青山才想起来小轿车的事,当时还以为是开玩笑呢,想不到托马斯是来真的。
哈哈,天上掉下来一辆小轿车,那还客气啥呀!
跟老外接触,就不能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于是刘青山向托马斯表达了诚挚的谢意,并且纠正了对方的用词错误:
“托马斯先生,你说的成语应该是一诺千金,类似的,还有一言九鼎,一言为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哦,汉语果然是博大精深,只是最后一句我有些不大理解,死马躺在地上动不了,当然没有办法追?”
托马斯没白在这边呆好几个月,也学会点汉语,可惜学夹生了。
刘青山可不想在电话里跟他讨论驷马和死马的区别,又聊了两句,约定下个月再见,就准备挂掉电话。
这时候,就听托马斯忽然又问了一句:“刘,我亲爱的朋友,你那个神奇的大脑里面,有新的设计灵感了吗?”
哈哈,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原来是惦记这个呢。
刘青山终于豁然开朗,难怪托马斯这么慷慨,直接送了一辆小轿车。
事实也正是如此,托马斯回国之后,公司立刻就投产新车,并命名为“开拓者”。
新瓶装老酒,动作还是很快的,两个月,新车问世。
也难怪他们火上房似的,AMC公司,已经濒临破产的边缘,作为公司的那些股东,可不想被别的汽车公司收购合并。
所以说,投产开拓者,就成了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万万想不到的是,这车一经推出,就卖疯了,尤其是那些年轻人,简直把开拓者一代,当成了宝贝。
甚至还打出了“宁要开拓者,不要女朋友”的口号。
AMC公司订单疯涨,一下子又重新变得炙手可热,公司奇迹般的死而复生。
论功行赏,最大的功臣当然就是托马斯先生。
但是托马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啊,这一切都源于那位神奇的东方朋友。
所以他才会又是送车,又是打电话的,就是希望能够继续从刘青山那里,掏出点好东西来。
虽然刘青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他和托马斯都是受益者,而且还有可能继续受益。
这就足够了,于是他就对着话筒吹了口大气儿:
“托马斯先生,我期待着和你的再次合作,相信我,我们会再次碰撞出思想的火花,或许会变成一场大火,席卷整个汽车制造业!”
哈哈,电话那头,传来托马斯畅快的大笑声。
电话终于结束了,不过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刘青山,瞧得他都有点发毛,嘴里忍不住开了一句玩笑。
“好像,我刚才没有泄露什么国家机密吧?”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屋子里没人捧场,依旧大眼瞪小眼地盯着他。
忽然间,卢文使劲拍了一下巴掌:“小刘,等下个月的谈判,我们汽车厂邀请你,务必参加!”
刘青山咂咂嘴:“俺还得在家种大棚呢。”
“你们的大棚蔬菜,我们汽车厂包了!”
“那俺还得养猪呢。”
“猪我们也包了!”
“还得帮俺大姐养蛋鸡呢。”
“鸡我们也包了,鸡蛋我们也都包了!”
卢文干脆利落地一挥手:“连你这个人,我们都包了!”
屋子里这才响起一阵畅快的笑声,刘青山也就不再矫情:有了汽车厂这个大客户,暂时是不用担心那些农副产品的销路喽。
“青山啊,坐坐坐,喝茶。”
王县长也满面红光的,虽然花了点电话费,但是花得太值了,连他这个县长,都觉得脸上有光。
谁说咱们碧水县没有人才啊?
关键是,汽车厂方面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有小刘同志的面子,给碧水县批几十辆卡车,那简直不要太轻松。
一时间皆大欢喜,中午自然是在招待所好好招待一番。
酒桌上,王县长提了提卡车的事,都不用刘青山吭声,卢文就满口答应下来。
他们开来的那辆小轿车,也修好了,于是满载而归,车里面,塞满了各种土特产呢,连刚子都有份儿。
“真是不虚此行啊!”
卢文上车前,亲切地跟刘青山握手道别,心满意足地踏上归程。
“青山,下个月见。”
刚子在车窗里朝刘青山挥着手,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刘青山这才放下手臂,心里有些不满:你们都各有收获,就俺白跑一趟是吧?
不对,也不算白跑,马上就要有一辆小轿车了,还是进口的。
想到这里,他终于平衡了,乐呵呵地跟身边送行的王县长说:“县长,我是不是应该先把驾驶证考下来?”
“小刘啊,你今年多大年龄了?”
“16,过年马上就17岁。”
“呵呵,考驾驶证必须年满18周岁,小刘啊,你还小啊。”
王县长笑吟吟地望着这个小年轻,嘴里打趣着,心里却很是感慨:真年轻,也真厉害,不知道将来会达到什么高度呢?
年龄是硬伤啊!
刘青山也蔫了,心里涌起一股给托马斯打电话的冲动:俺不要小轿车了,能不能换一台拖拉机啊?
坐上县里的吉普车,刘青山也被送回家,其实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小轿车还真没啥大用,不如一辆自行车实在呢。
从公社的主路下道之后,前面一辆马拉爬犁,慢悠悠走着,爬犁上还拉着两个大麻袋。
他们这边,落雪之后,一般就把马车换成了木爬犁。
这玩意下面两条光溜溜的木轨,在雪地上行进,摩擦力小,十分省劲儿。
看到麻袋上坐着的人影,刘青山越瞧越眼熟,到了近前,拉开车窗,大吼一声:
“二彪子!”
那人猛回头,还真是二彪子,看到探出头的刘青山,一时间有点发懵。
刘青山叫司机大哥停了车,直接叫他回去,剩下这段路,他就坐爬犁好了。
下了吉普车,二彪子也从马车上跳下来,小哥俩向着对方飞跑过去,然后紧紧抱在一起。
“青山,你好像长高啦!”
“哈哈,彪子,你好像晒得更黑啦!”
前面传来一声鞭响,随后老板叔的声音传过来:“上车,边走边唠。”
二彪子看上去,确实黑瘦了一些,想来这段时间,也挺艰苦的。
不过看上去倒是成熟了不少,已经渐渐褪去少年的青涩。
一路上听他讲述在黑省那边的学习实践经历,一脸的跃跃欲试,恨不得大显身手一番。
刘青山拍拍小伙伴的肩膀:“成,来年咱们先种个百八十亩的水稻试试。”
二彪子拍拍屁股下的大麻袋:“稻种俺都带回来啦!”
等爬犁进了夹皮沟,立刻就有不少人围上来,跟二彪子打着招呼。
“彪子,这麻袋里啥玩意?”
张杆子拍了下大麻袋,能感觉到里面是粮食。
“当然是水稻。
二彪子忙着和村里人搭话,也没太注意这边。
“水稻不就是大米嘛,好哇,这下有大米饭吃啦!”
张杆子来劲了,把麻袋立起来,直接背着就跑。
一麻袋水稻,也将近二百斤呢,这家伙一溜小跑,跑得嗖嗖的,就这说他是懒汉,谁信啊?
“嗨嗨,杆子叔,那里面是稻种,还没脱壳呢,不能吃!”
二彪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张杆子立刻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就泄了,俩腿一软,一下子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