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杨志军顿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张总，如果富士模具制作所和岛上的那些模具制造企业的条件和与狄原、武田的情况差不多，那咱们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张起航皱起了眉头：现在，他多少有些理解国内的那些汽车制造企业为什么都要成立自己的模具制造子公司、想办法收购外国的先进模具制造机构了——不是他们不知道所谓国际分工的重要性，实在是这些外国的企业太欺负人了。
外国企业在模具方面对国内企业的“另眼相待”，结果就是连一汽这种习惯于被人喂饭的国企都成立了自己的模具生产制造机构：一汽汽车模具制造中心……忘记了，这个时候的一汽模还没有正式成立，严格来说还是“一汽精密模具制作车间”……老王更是直接收购了东瀛规模最大、技术最先进的荻原模具制作所四大工厂之一的馆林模具工厂。
“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件事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张起航缓缓的说道：“巴统还在呢，既然外国人都把咱们当成了肥羊，那咱们就要想办法形成自己的高精度白车身汽车模具的设计和生产能力，免的受制于人。”
杨志军愣了一下，连忙小心翼翼的问道：“您的意思是，咱们要自己制作汽车模具？”
“怎么？你觉得不合适？”
“那倒不是，”杨志军急忙摆手道：“我就是觉得……觉得……嗯，怎么说呢，觉得有点浪费。”
“有点浪费？”
“是啊，”杨志军急忙解释道：“张总您看啊，就像是夏利、桑塔纳这样的车型一样，样子都是十多年不带换一下的，等于一套模具可以用十好几年，咱们先不说成立一家这种高精度的白车身模具制造子公司需要多大的投入，只说这家下属单位建成之后，总不能只靠着日常更换的这些模具来过日子吧？”
白车身的冲压模具是有使用寿命的，一款车型可能生产的周期很长，比如夏利、捷达和桑塔纳、车身的基本结构十多年不变，也就是在外观的覆盖件上做一做变化，但内里的框架结构是不会变的，这么一来有好处有坏处，而最大的坏处就是一套模具可以使用好久，可以一直用到这套模具“寿终正寝”，这对于汽车生产企业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对于模具制造单位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平日里的业务不多啊。
对于普通的一线工人乃至模具生产单位的负责人来说，他们或许巴不得是这样：不怎么干活还有钱拿，这小日子多舒服？可对于上级公司以及上级公司的管理者来说，这种情况就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了。
明白了杨志军的意思，张起航顿时就笑了：“怎么可能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随着咱们国家改革开放的持续进行，社会上对于高精度冲压模具的需求量有多大，除了咱们自家的需求之外，这架模具生产和制作单位也完全可以向社会上的其他企业提供模具啊……老杨，不是我说你啊，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的想法？”
杨志军一下子反应过来：嗯？对啊！有了这么一家精密模具生产企业，不但可以满足我们自己对于模具的需求，也可以到外面去接单的嘛，就像张总说的那样，国内对于精密模具的市场需求那么大！
意识到到这一点，杨志军立刻点头：“是我考虑的不周……不过张总，我觉得现在的问题在于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张起航闻言，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明白杨志军的意思，华腾工业集团想要发展自己的精密模具，这是好事，但想要建立起一支精密模具的技术研发和生产队伍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而华腾工业集团的首款轿车的量产则已经迫在眉睫，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而最要命的是，张起航和华腾工业集团对于这个时代的国内的模具行业都不是很熟悉。
沉吟了片刻之后，张起航吩咐道：“这样，老杨，你去和国家模具工业协会联系一下，先通过他们看看国内有没有能够达到咱们要求的模具制造企业，如果没有，再请他们推荐一些国外能够达到咱们精度要求和加工要求的模具制造企业。”
“也只能这么办了，”杨志军点点头，关切的问道：“那张总您呢？”
“我？我准备去蓉城的成飞集团走一趟。”
“蓉城成飞集团？”杨志军懵了：“您去成飞做什么？”
“老杨，成飞集团下面有个汽车模具中心，我准备去了解一下他们的技术水平，看看能不能达到咱们的要求，”说到这，张启航忍不住谈了口气：“如果成飞模具中心都没办法满足咱们对精度的要求，恐怕国内也找不到能够满足咱们对模具精度要求的企业了。”
“成飞集团下面还有个汽车模具中心？”杨志军惊讶的不得了：“真的假的？他们不是做飞机的吗？”
张起航顿时就笑了：“飞机的制造也是需要各种模具、量具、夹具以及检测设备不是？如果成飞集团能够制造飞机上专用的各种精密模具，制造汽车的白车身冲压模具自然也不在话下吧？
至于成飞集团搞的这个汽车模具中心，其实算是成飞搞的一个三产单位，算是借助成飞自身在精密模具制造方面的水平，安置一部分职工的家属和子女，同时，如果精英的好了，也能够为总公司上交一些利润。”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杨志军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张总的话也的确在理，飞机这个东西的精度要求肯定是比民用汽车高的多了，如果成飞集团掌握了航空级的高精度冲压模具乃至于相应的夹具、量具乃至检测设备的制造技术，那么他们自然可以将这样的技术下放到汽车模具方面，只是他有些不清楚，成飞愿意接这个活儿吗？毕竟人家可是造飞机的啊。
听老杨说了自己的担忧，张起航解释道：“成飞做汽车模具的历史可比你想象的早，早在1986年的时候，成飞的领导们就看重了汽车模具这块市场，到1992年的时候，成飞集团下属的汽车模具中心正式成立。
我现在只担心他们的技术水平能不能达到咱们的要求，而不是他们能不能做白车身模具。”
“明白了，”杨志军一脸的恍然：“不过张总，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咱们这边各种事情千头万绪，成飞可是央企，他们的情况应该比咱们更忙，不如先和他们联系一下，如果他们的及似水平确实能够达到咱们的要求，再请他们过来？毕竟咱们才是客户、是掏钱的大爷，没道理咱们上杆子吧？”
“嗯？”
张起航听的一愣，随即笑着点头：“老杨，你说的有道理啊。”
………………………………
蓉城，成飞集团下属汽车模具中心。
总经理王栋正愁眉苦脸的望着眼前的办公室主任黄波：“老黄，你再想想办法？这马上就要过年了……”
“王总，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啊，总公司的门槛都快要被我给踩平了，可没办法啊，没钱就是没钱，”黄波的一张脸比王栋还苦：“总公司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您也不是不知道，上午我过去的时候，程副总跟我说，要钱没有，要洗衣机还有三库房，你黄波想要给大家发钱？可以，把洗衣机拉走吧，把洗衣机卖掉给大家发工资，要不然你把你们库存的模具钢卖了换钱也行……”
听黄波这么说，王栋不说话了，低着头使劲的抽烟。
成飞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啊，总公司那边的工人还能勉强发80%的工资，像是总公司下属的汽车模具中心、洗衣机公司、电焊机公司等等三产单位，都分别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拖欠公司的情况，比如王栋负责的汽车模具中心，工人们已经三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而总公司下属的洗衣机公司，现在正在发动机全体职工卖洗衣机……
如果是其他时候也就罢了，可现在马上都要过年了啊，不说给大家发什么过年的东西，最起码要给大家发半个月的工资、让大家把这个年过完吧，可就是这么一点钱，不管是模具中心还是总公司，都拿不出来……
日子没法过了！
“叮铃铃……”
就在黄波和王栋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肯定是要账的……
王栋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有心不接，可当着下属的面实在是没办法不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拿起了电话：“喂……”
王栋刚刚开了个头，就听电话里面的那个家伙说道：“你好，我们是鲁省华腾工业集团，我是华腾工业集团的行政经理杨志军，请问你们是不是成飞集团下属的汽车模具中心？”
嗯？
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王栋一愣：不是要账的？另外对方这个单位听上去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耳熟归耳熟，王栋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只要不是要账的，那就一切好说！
王栋立刻说道：“没错，这里是成飞集团汽车模具中心，请问有什么事？”
“高精度的白车身冲压模具，你们这边能不能做？”
“……”
听到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王栋愣住了：对方是来联系业务的？
不但王栋愣住了，黄波也愣住了：竟然有人来找模具中心联系业务？！
天可怜见~！
当初集团总公司雄心勃勃的想要在汽车冲压模具方面有一番作为，觉得国内这么多的汽车生产企业还养不活一家汽车模具生产企业？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一定能个让成飞活的很滋润，说不定只靠着这个汽车模具中心就能给整个集团公司发不少的奖金。
想法很美好，可等一头扎进来之后才知道这一行有多难：一汽、二汽、上汽、首汽、津汽等这些国内数得着的汽车制造企业都有自己下属的汽车模具制造单位，成飞虽然在精密模具方面的制作能力在国内数一数二，但就是卖不出去。
为了推销自家的汽车模具，王栋不知道搭上了多少人情，才能够在那些小汽车厂那里卖掉一些模具，像是这种主动找上门来的企业更是从来没遇到过……
不容易啊！
太不容易了！
也是这个时候，黄波的心头忽然一闪：鲁省的华腾工业集团？妈呀，集团总部之前采购的那两辆专门用来高级接待工作的华腾-三菱“陆上公务舱”商务车不就是这个华腾工业集团生产的吗？
这一刻，他心中狂喜，连忙拽着王栋的袖子，低声道：“王总，这是华腾工业集团啊，咱们集团总部的那个‘陆上公务舱’……”
听黄波提到“陆上公务舱”，王栋也瞬间反应过来这个华腾工业集团是哪尊大神，一张脸顿时就笑开了花，嘴上连连应道：“原来是杨经理，你好你好，我是成飞汽车模具中心的经理王栋，请问杨经理您有什么事吗？”
这一刻，王栋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拼命的向满天神佛拜求：一定是来下单的，一定是来下单的……
杨志军可不知道电话这头的王栋的心里已经紧张成了什么样子，知道联系上了对方，他随即说道：“王经理你好，是这样的，我想要知道咱们模具中心这边能不能制作汽车白车身的冲压模具以及外观覆盖件的冲压模具？嗯，精度方面，我们的要求是不能低于桑塔纳2000的水平，如果能够更高，那就最好不过了。”
竟然真的是来联系业务的……
这一刻，王栋的心里被巨大的幸福给填满了，已经来不及考虑杨志军口中提到的桑塔纳2000小轿车的白车身到底是个精度水平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拿下来！必须将这个单子拿下来！
拿下了这个单子，虽然还是没办法让大家过个好年，但最起码，自己也能给大家一个说的过去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