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个略显破旧的小院落。
烛光昏暗之中,两人相对而坐。
一个戴着黑色的斗笠,另一个是相貌堂堂的中年人。
“你之前的计谋,可真是失败呀!”中年人嗤笑着说:“还给我列了三条出来,我以为你真的能成事儿呢!结果呢?屁用都没有!”
面对刑羽书的冷嘲热讽,风先生一点也不动怒。
他嘶哑着嗓音道:“事情还没到火候,你急什么?”
“火候?”
帝京府总捕头刑羽书冷笑道:“皇上一点儿也不介意,葛大人甚至提都不提,我绣衣卫的朋友也告诉我,这事儿绣衣卫衙门根本不信。根本就没有起火,你还要火候?幼稚!”
风先生问他:“你又不是皇帝,知道皇帝不会介意?如果皇帝连这点城府都没有,他当了三十一年的皇帝,真是白当了!任何一个皇帝,在自己还算年富力强的情况下,对于民间有这样的舆论,都不可能熟视无睹。
倘若他真的不在意,那恰好应该叫你们去查一查,看谁在妖言惑众!现在他提都不提,恰好证明他心中记着了,只不过现在不好发作罢了!但却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刑羽书还是冷笑了一声,根本不相信,“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你不知道?柳铭淇写出了岳阳楼记,在朝廷和民间的声望进一步的提升了,除非是忤逆大罪,谁敢对付他?皇帝都不行!
还说不定皇帝之后就会选择这个圣人,而把柳铭观这个草包给抛弃呢!到时候他反而因为你传播的谣言,有了民间的舆论支持,你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谁知道呢?”
风先生笑了笑,“不过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们还是可以赌一赌的。”
“怎么赌?”刑羽书道,“难不成你还要叫我像是之前那个蠢货林耀一样,率领一群江湖人士去袭杀柳铭淇吗?那叫做送死!”
“倒也不能完全说送死,只要能有上千的精锐,趁夜一下子袭杀过去”
风先生的声音越说越小声,仿佛是梦呓一样,也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刑羽书有些不耐烦了,“你赶紧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桌上出现了一张银票。
刑羽书看得真切,却又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上次风先生让他传播谣言,他得到的便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实际上他只花费了一千多两,再加上自己平日里的威势,就把谣言给传播出去了。
净赚了差不多九千两。
现在又有一万两银子,刑羽书马上心情好了不少。
不仅仅因为钱,还因为这次的价码和上次一样,证明这一次这个家伙让他做的事情,风险程度和上次差不多。
真的要是摆出十万两银子,刑羽书恐怕还不敢接。
风先生问道:“柳铭淇马上就要前往鬼门关治理暗礁了,你觉得他能不能成功?”
刑羽书愣了愣,“鬼门关?治理鬼门关?他疯了吧?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
“你不信之前他炸掉了一些暗礁的传说?”
“鬼才信!这根本不可能嘛!”
刑羽书不屑一顾的道:“太宗那么英明神武的人,花了十年时间都没有消除鬼门关半分,他凭什么能弄好?这都是谣言而已!”
“这可不一定。”风先生笑了笑,“他真的炸掉了一些,许多人都看到了,这做不得假。”
“胡说”
刑羽书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风先生所属的势力是什么,他是一清二楚。
既然风先生这么肯定的说,那么就不会有假。
“你要做的,就是在他获得初步成功之后,迅速的在京畿地区散播言论。”风先生淡淡的道:“这一次不用说多了,就说柳铭淇有圣人之资,连神仙都要听他的话来铲除鬼门关,下一任皇帝非他莫属!不然天下老百姓都不答应。”
刑羽书听得头疼。
他下意识的道,“我说他和你们有什么怨仇?非要这么搞他?难道真的是”
“闭嘴!”
风先生冷冷的道,“不想死就不要问!办好你的事情,我保证你不会受到牵连。”
办不好的话,恐怕刑羽书的好日子就要完蛋了。
这句话风先生没有说,但刑羽书却懂。
“好吧!”
刑羽书只能点头。
把柄在人家手上,他不乱动还能苟且偷生,说不定最后能安然度过余生。
但如果一旦有什么举措,恐怕明天高敬的绣衣卫便会蜂拥而至,把他吵架之后,架上菜市口走一遭!
这个事儿的难度不大,即便是绣衣卫想要查询,他们也只会以为是那些想“从龙之功”想疯了的人,提前下注罢了。
现在的京城,有多少人心中没有这个心思呢?
倘若不是柳铭淇自己说了,对皇位没有什么兴趣,恐怕去下注柳铭淇的人,比起柳铭观来说,要多好几倍吧!
“你记得,要先从京畿地区开始,然后才扩散到京城,不能从京城往外扩散。”风先生还叮嘱了他一句。
“好!”
刑羽书没有问,他也不关心这些。
只要钱能到手,自己的事情不被败露,那就是万幸!
刑羽书离开了片刻,旁边一间小屋便有了动静。
另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推门而入,正好看到风先生在点亮烛火。
此时风先生已经取下了斗笠,可是那张红铜面具却还贴在脸上。
进来的男子面目普通,棱角分明,手关节粗大,似乎脸上还有一股风霜之气,一看就是经常在外面跑着的人。
男子换了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道:“明天就走?”
“嗯。”
肥胖的风先生活动了一下四肢,毕竟盘膝坐了这么久,已经有些麻木了。
太肥胖了,对一个人的五脏六腑和四肢,都是一个负担。
还会影响到第五肢。
“这一次让你冒着危险过来,实在是不得已。”风先生继续用沙哑的声音道:“高敬的探子如同疯狗一样到处在找你,一不小心你就有巨大的危险。”
“这个没什么,凭他们还抓不住我。”男子哈哈一笑,“更何况有灯下黑一说,他们万万想不到,我居然会悄悄的潜回京城,特别是在这个过年的期间。”
“总之你要小心安全,在我们的事情完成之前,千万要好好的活着。”风先生忽然自嘲的一笑,“却是我对不起你,你做了那么多,却最后被一个女人彻底毁灭了希望。”
风先生带着铜面具,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怨毒和仇恨,有若实质一般。
男子听到这个,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意外,谁知道会发展成这样?只能怪这个女人太有心机,太狠毒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一辈子没办法真正的出人头地!”
顿了顿,他又挥了挥手,“不说这些你此行去了乞颜,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如果运气好,十年、二十年之后,我可能能够带着数十万大军,重新踏上这座城池。如果运气不好,那也就没有机会了,死在异国他乡也没什么好可惜的。”风先生淡淡的道,“但无论怎么样,这么一去,我们很有可能再也见不了面,所以我才想和你聚一聚。毕竟现在可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说着这话,风先生的情绪中又有了一股莫名的忧伤和感慨。
男子也被感染了,微微的颌首:“你倒不用这么悲观!我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年龄,就算十年二十年都等得起!我还想着等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和你一起坐在金銮殿皇帝的龙椅上,好好的喝上一杯呢!”
风先生哑然失笑道:“希望有这个机会吧!”
男子又问道:“不过为什么你说要那么久的时间?你不是策划好了,这一次的六家势力全力进攻,要一举解决掉大康吗?我听了你的计划,都觉得大事可行!”
风先生冷笑了一声,“这群蛮夷之人,自私成性,哪个不是欺软怕硬的?哪个不是见到好处就上,遇到困难就后退的?
大康这几年虽然受创严重,可是基本的实力还在,他们的军队根本没有受到损失,而民心还是在大康这一边。
有了这么两点,即便是这些蛮夷能一时得逞,但长期下来还是会被大康的国力给拖垮,灰溜溜的滚回去的。”
男子点点头,“那么金沉白不一样?”
“自然是不一样的。”风先生道,“金沉白从小身世坎坷,造就了他坚忍不拔的性格,而他自己非常的聪明,做事情又大气,公正廉明,手底下精兵强将是乞颜各部落之最!
目前看可能是弱小了一点,但等到他把乞颜给统一了,那么形势就大不一样了!要知道,乞颜可是有整整八百多万人,比室韦和西羌都多!”
“这样拼凑出来的军队,能管用吗?”男子疑惑的道。
“如果是别的族群,可能不行,但乞颜不一样。”风先生说道:“乞颜几百年来,一直受到西羌和室韦的欺辱,各种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已经对这两大势力恨之入骨!倘若金沉白能统一他们,带着他们去打西羌和室韦,他们一定竭尽全力!依我所看,拧成一股绳的乞颜人,比室韦人和西羌人可怕多了!”
男子点头。
对于这个老朋友的智慧和观察力,他是甚为佩服的。
不过他也有疑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风先生沉默了一下,苦笑了一声:“当初我是刻意查了绣衣卫的各种域外部落小国资料,是准备要在以后解决掉这些麻烦的没想到,现在我竟然还要用到他们!”
他说起了这个,男子也沉默了下来。
没过多久,风先生沙哑得笑了出声:“来吧,时间不早了!我们以茶代酒,喝了之后,便各自保重吧!希望我们还能有重逢的一天!”
“好!”
男子举起了茶杯,和他碰了碰:“你一定要活着!活着才能报仇!”
“嗯!你也多加小心,保全自己才是第一要素。”
风先生淡淡的答应了一声,把茶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