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景和三十二年的大年初一,注定是许多人都终生难忘的一天。
十七岁的德王做出了震惊天下的,特别是那两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是让全金銮殿的文武百官、外族使团,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等到柳铭淇一念完,现场除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平静下来之后,各种窃窃私语更是不绝。
和上次一样,不但是儒家的臣子们赞叹不已,好多法家和墨家的学子,也是拍案叫绝,亢奋的讨论着。
因为写这篇文章的范文正公,本身就是偏向于实干的儒家子弟,在西北镇守多年,西夏人称范爷爷!
他的文章,当然就不会是一位的酸儒作风,而是充满了实干精神。
法家和墨家,恰好最喜欢最欣赏的便是实干。
坐得稍微远一点的高忠,悄悄的问自己的弟弟,“老二,你说德王殿下这篇文章,是不是冒名的啊?”
“胡说八道!”
高孝怒了起来,“哥,你这个人就是不爱读书,不学无术,这样的文章,能冒名吗?有谁愿意让别人冒名?”
高忠年龄比自己的弟弟大了两岁,可从小他就佩服弟弟,闻言讪讪一笑,“我还是读了书的老二,你看啊,他最开始就说,他根本没有去过洞庭湖、去过岳阳楼,结果却做出这么详尽的文章来而且那里面的沧桑和迟暮感觉那么明显,你敢说你没有疑惑?”
高孝这次怒极反笑,“哥啊,你不知道这些满腹经纶的人,都是充满瑰丽想象的天才吗?德王殿下之前还没有教育过人呢,怎么写出了?劝学更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写的!可这都过了一年时间了,谁冒出来过?谁拿出了证据说是他写的?”
“可可这不会是因为畏惧裕王府和德王的权势吧?”高忠忍不住道。
“宗室能有多大的权力?不能参政,不能入军,不能出京,不能拥有土地”高孝淡淡的道:“你告诉我,谁怕这样的王爷?更别说还有苗太升和葛鸿廉两人先后为帝京府尹,难道告上去后,还怕他们为民伸冤?别忘了那个撞死在帝京府衙门门口的粮食商人!”
高忠这才缓缓的点头,表示赞同了弟弟的说法。
那个一头撞死在帝京府衙门门口石狮上的粮食商人,虽然籍籍无名,可真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其规模简直是大康建国八十多年以来绝无仅有。
一个相爷,四个从二品大员,以及无数的官吏,都因为他或者人头落地,或者被贬边疆。
整个儿大康朝削弱了五分之一的实力,这种说法一点儿都不过分。
而引发这个开端的,就是顶住一切压力,直接面圣的苗炎。
有这样的人在,你还怕收拾不了一个亲王世子,甚至是亲王?
现在更不一样了。
现在坐在帝京府尹位置上的,是副相葛松道,这个人更狠,人称葛杀神,在西南三省杀了数十万桀骜不驯的土人,浑身上下都是被血腥包裹着的。
你说这样的人,一个区区亲王在他面前算什么?
要是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其实都不用劳动这二位出手,直接读书人就得炸翻天,他们之前有多崇拜柳铭淇,现在就会有多鄙视柳铭淇,德王府一定一天到晚都是被堵着被骂街一如最近几个月,丞相曹仪的家门口一样。
所以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做出巧取豪夺人家作品的事情来。
更别说德王还是一个世人所知的天才,他才没有那么笨。
点头之余,高忠吞了吞口水,“老二啊,你说他和咱爹关系那么好,为什么做生意都不照顾咱们家呀?”
“还不够照顾吗?”高孝鄙视的看着他,“哥,你的当铺里面,有多少裕王府的商品,难道还不够?全京城有多少商铺像你这样的?你都快成为裕王府商品专卖店了!”
“呵呵,这不是挺好的嘛,能挣钱管它什么呢!”高忠毫不羞涩的道,“我是说呀,他们的这个神药这么好,干嘛不拿出一点来卖?你看看,皇上一买就是一千份呢!给我一百不,哪怕是二三十份,哥哥我都发了呀!”
“懒得跟你说。”高孝不再言语,转过头去,又开始默念起了刚才的那篇,瞬间便忘记了哥哥的存在。
高忠望着柳铭淇却是一辆的遗憾。
一千两银子一份的神药,还不是大家都能有,爹都是皇上赏赐,才得到了十份而已。
可惜我又不敢偷偷拿出来卖,不然一份卖到两千两都可以!
已经有好几个狗土豪跟我预约了!!
哪怕只卖掉五份,那也是净赚一万两呀!
坐在一桌的四位阁老,此时也是各有感慨。
南宫忌因为被削除了大学士职位,也除去了副相的位置,所以根本没有出现在新年赐宴上面。
这也是他几十年以来,第一次缺席新年赐宴。
这也是一个很有深意的信号,代表着南宫忌已经注定要退出朝廷,悬念只是在于他一两年还是两三年退罢了。
从此南宫忌一系的人,再也没有了顶头的靠山,也就没有了多大的上升势头。
更别说南宫忌的一家人,本来就是吃喝玩乐的主儿,根本没什么能耐,一旦没有了南宫忌的照拂,他们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除非出现像是柳铭淇那样惊才绝艳的人,不然是没有可能再出现在朝堂的。
钟昶是很欣赏柳铭淇的,坐下之后,他笑着道:“德王果然是难得一出的圣人,以后有了他在文坛上面,一定会是一面鲜艳的旗帜,不知道多少学子从他的文章里面受益呀!”
马浩秋点点头,“不说别的,就凭着他今天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就很佩服他。区区一个十七岁少年,竟然能有如此黄钟大吕之言,实在是难得!”
葛松道也是淡淡一笑,“我倒是认为,德王最擅长的还不是诗词歌赋,道德文章,而是他的那一个聪明的脑子。像是蜂窝煤、神药、红薯这样的东西,再来十样、二十样,我大康何愁不能千秋万代,子民丰衣足食,不再受饥饿困苦?”
接连受到打击,现在很沉默的曹仪,闻言开口道:“葛相,你认为红薯真的能成?”
钟昶赶紧掐了一下自己的腿,提醒自己不能笑出声来。
曹仪家里就是因为红薯,直接损失了差不多二十四万亩的上好田地,简直是痛彻心扉。
葛松道也晓得这一点,不过他这个人自从遭遇大变之后,从来不怕事。
所以他径直回答:“红薯一事,不是曹相你们也跟着一同去看了的吗?难道众目睽睽之下,还能作假?”
为了担心有弄虚作假的情况发生,第二天的几亩红薯地,皇帝和大臣们都是挨个儿去看了,负责收割的都是千牛卫,根本没有半点作假的空间。
“我只是觉得啊”曹仪沉吟了一下,“一种粮食,不但产量高得出奇,而且居然还全天下绝大部分地区都能种植这等神物,为什么之前没有过?老天爷对我们太好了,是不是有点福祸相依?”
“曹相过虑了。”这边马浩秋也开口了,“如果因为之后的困境,而不把现在的问题给解决了,那我们这些阁老坐在这里还有什么用?不管以后怎么样,只要红薯能成功,那大康真的是稳了!”
钟昶也赞成,“这几年我经常在外面跑,外面的民众实在是太苦了!他们现在吃麸糠粥都已经觉得是恩赐了!活下来是他们唯一的奢望,而红薯就是这样的神物!
我只祈求红薯可以像是德王说的那样,就算第二年、第三年继续不断的种植,都不会减少产量!两千斤啊,这才真的是天赐神物!”
眼看着三个人都轮流来反对自己,曹仪摇摇头不说话。
由此其实也可以看出,虽然目前他还是第一的丞相,但已经无法掌控局面了。
实际上他并不是说反对红薯,只是在有些莫名的担心。
甚至于曹仪还担心,红薯的产量这么大了,影响到超过数千万的种大米和小麦的老百姓怎么办?
到时候他们到底是继续种植粮食呢,还是转向种植红薯?
这中间的矛盾,可不是很简单的事儿啊。
但曹仪现在却没有说。
毕竟红薯还需要两三年,才能从京畿地区开始向外面扩散种植。
在这两三年之间仔细的看一看红薯的种植情况,然后他才好以事实为根据,向皇帝提出建议。
曹仪没有忘记,现在他所处的环境,比起南宫忌来说都好不了多少。
他的致仕也就是在最近一系列烂摊子收拾完之后,最多三年。
而三年之后,曹家能不能保住手里的二十多万亩土地,就全得看他这三年之内的表现。
所以曹仪不得不用心去做好自己的事情,不会有丝毫的懈怠。
哪怕是他已经镇不住自己下面的这三个副相,他也得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