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
江户的惊天一刺,让远在华国的哲彭人陷入了最后的疯狂。淞沪战场激战正酣,这座纸醉金迷的十里洋场,也在战争的阴影下暗流涌动。
雨夜,海港码头。
宫二穿着藏青色的旗袍,打着油纸伞站在海边,看着波涛起伏的大海。怔怔出神。
在她身后,老姜、姜铁山、荣沧海和黄德三四人,就像是四座沉默的铁塔般,守候在她的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在他们的四周,还有许多人藏在暗处,守护着这里,守护着这里的人。
吱……
哒哒哒哒……
轰!
不远处的街道突然响起嘈杂的枪炮声,距离码头这里似乎不远。
姜铁山等四人顿时警惕起来,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警惕地掏出枪来。
宫二似乎动了动,但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海面。
片刻后,那边的枪声不但没有停歇下来,反倒是愈演愈烈。
“姜叔,我去看看!德三,沧海,你们留下,情况不对的话,就带师娘先撤!”姜铁山凝重道。
“去吧,这儿有我们!”荣沧海对他点点头。
“嫂子有我们保护,放心!”黄德三也严肃道。
老姜对姜铁山叮嘱道:“一定要小心。”
“放心。”姜铁山对他笑笑,转身猫着腰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不远的街区,一场枪战正在进行。
攻击的一方穿着统一的黑色衣服,足有上百人。
而防守的一方则什么人都有,有人衣衫褴褛,看着像乞丐;有人全副武装,像是职业军人;有人看着像是吊儿郎当的贵公子,还有满脸稚嫩穿着学生装的少年。
这是一场遭遇战,打得十分惨烈,短短一会儿功夫,双方加起来便有数十伤亡。
攻击的黑衣人方各个疯狂,悍不畏死,拼命向这边进攻,防守的“杂牌军”虽拼死抵抗,但在对方猛烈的火力和悍不畏死的进攻下,不得不且战且退。
“大哲彭帝国万岁!”一个头上系着白布条的黑衣人突然面目狰狞大喊着,手里握着冒烟的手榴弹,冲出掩体向这边疯狂跑来过来。
砰砰砰砰……
他才跑到一半路,就被枪打成了筛子。
但他还是在临死前用最后的力气把手榴弹抛了过来。
手榴弹落点所在的位置,两人慌忙从掩体后逃出想要后撤。
但随着一声枪响,先跑出来的人被一枪爆头扑倒在地,后面的人逃跑不及,被在半空炸响的手榴弹弹片击中,被冲击波掀翻在地,便不知生死地不再动弹。
“阿西吧!”邱尚沃躲在一个墙角,懊恼地一拳砸在地上,咬牙切齿道:“这帮黑龙会的杂碎!”
在他一边,夏威夷皮克托警惕看着不远处的楼顶:“狙击手的位置找到了!开塞给!要不是他的火力压制,刚才那个疯子根本没机会扔出手榴弹!要是安玉允在就好了,以她的枪法,这家伙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你掩护我,我去干掉他!”邱尚沃咬牙道,“不能让他活着了,否则咱们会有更多人死!”
“我去吧!”夏威夷皮克托道。
邱尚沃却一把按住他:“呀,你是个杀手,躲在暗处打打黑枪就算了,搞攻坚不是你的风格!”
说罢,也不等夏威夷皮克托答话,便急忙窜了出去!
夏威夷皮克托心里一惊,却也来不及劝阻,急忙开枪掩护。
“天皇万岁!”
又一个哲彭浪人冲了出来,身上绑着炸药包。
夏威夷刚要开枪,对面的火力突然变得猛烈起来。
但这次对方的运气太差,有一发流弹击中了这鬼子身上的炸药包,直接把他炸成了烟花。
“杀掉那个女人!她活一天,都是我们大哲彭帝国的耻辱!”
“为天皇复仇!”
“亚西给给……”
黑龙会的哲彭浪人们疯狂叫嚣着,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而这边,身份各异的华国人们死死抵抗。
“不能让鬼子冲过去,耿夫人绝不能有事!”
“小鬼子想为他们的天皇报仇,下辈子吧!”
“耿大侠为国而死,要是连他的遗孀我们都保不住,我们还算是个人吗?跟他们拼啦!”
“打!死也不退!”
砰砰砰……
哒哒哒……
姜铁山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
他毫不犹豫,直接加入了战争,把一个中枪的同伴救到了掩体后。
看看对方的中山装,姜铁山对对方的身份有所明悟:“三青团的?”
“对,奉刘局座之命,保护耿夫人!”这人捂着伤口咬牙道,“我已经派人去叫支援了,再撑一撑,我们的人就会到……娘的,这回小鬼子搞这么大,他们疯了!”
砰砰砰……
姜铁山开了几枪,冷笑道:“我师娘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在码头边等师父,哲彭人知道这个消息疯了般想要杀我师娘!但他们没想到,这么多仁人志士自发组织起来保护我师娘,让他们几十次暗杀都铩羽而归!我猜,这是他们最后的疯狂了……”
砰砰砰……
姜铁山又开了几枪。
“姜大侠,您说……耿大侠真的还有生还希望吗?哲彭人都说,耿大侠被他们抓住凌迟……”
“他们放屁!”姜铁山斩钉截铁打断他,“师父绝不可能被他们抓住!”
哒哒哒……谷蓩
与此同时,法租界,一座豪华的府邸内。
华克之看着对面颇具威严的老人,面色严肃。
“杜老板,我知道你们青帮对耿爷一直有心结,因为津门的青帮,几乎被耿爷一窝端了。”华克之缓缓说道,“虽说天下青帮是一家,但其实津门和魔都的青帮几乎没什么关联。我希望杜老板不要因为这个原因而对耿爷有什么误会。”
威严老人似笑非笑,手里夹着一根雪茄。
他是杜月笙,魔都最具权势的青帮大佬,这十里洋场最有权威的大人物之一。
毫不夸张地说,他跺跺脚,整个魔都都要抖三抖。
“我知道你,我也认得你。”杜月笙站起来,冷笑着道,“华克之嘛!耿大侠前脚遇难,你后脚就解散了二踢脚刺杀团,呵呵,真是耿大侠的好兄弟啊……怎么,现在又跑我这儿假惺惺地来装好人了?”
华克之面色不改,道:“杜老板,我是不是装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杜老板在耿夫人的事情上,能够保持中立。”
说到这里,他拍拍巴掌,身后的人立刻把一个箱子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打开。
箱子里是满满一箱美金。
杜月笙神色有异:“这是什么意思?”
“一点小心意。”华克之道,“只要杜老板不对耿夫人不利,这些钱,还请笑纳。”
杜月笙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华克之啊华克之,你可真是拿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杜月笙冷笑着道,“耿夫人在海港码头一呆就是十多天,这十多天来哲彭的杀手比黄浦江边的蚊子还多,前仆后继要去杀她泄愤!海港码头可是法租界的地盘!耿夫人对佛朗西人来说,就是个大麻烦!你以为佛朗西人为什么不把耿夫人驱逐出境?甚至是干脆把她交给哲彭人?”
“那是因为我!”杜月笙怒目圆睁,指着自己,猛地提高音量,“因为我给佛朗西人打了招呼,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淞沪战场中日两国交战正酣,但租界里却歌舞升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杜月笙告诉过佛朗西人,如果他们允许哲彭人利用租界打华国人,我杜月笙要在两个小时内把租界全部毁灭!这话,是我说的!”
杜月笙掷地有声的话让华克之动容,他缓缓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看着杜月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对这个魔都最大的流氓大亨有所误会。
“耿大侠是华国的英雄,是堂堂中华的大好男儿!他为国赴难,不用你说,我也会保护他的遗孀!”杜月笙冷笑道,“华克之,你也别把我杜月笙想得多么不堪,我之所以这十多天没有明着派人去保护耿夫人,是因为青帮内部的分歧!但就在你来之前,分歧解决了!”
“我今天把话撂这儿,耿夫人要是在魔都少一根汗毛,我杜月笙把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的话说完了。现在,拿着你的钱给我滚!少特么在这儿恶心我!看在耿大侠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但以后,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
“滚!”
华克之被杜月笙赶出来了。
他和随从灰溜溜地站在杜公馆门口,但华克之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杜月笙太嚣张了!哼,要是以前,他敢这么对您?”随从忿忿不平。
华克之笑了笑:“走,回赣南根据地。”
“咱们赶了七百多公里路来魔都,连两个时辰都没呆够,就挨了杜月笙一顿骂,就又要走?”随从错愕道,“再说了,您都来了,不去看看耿夫人吗?”
华克之眼神一黯,微微沉默道:“算了……他们现在应该都不想见到我。”
海港码头附近。
就在黑龙会的哲彭浪人们即将攻克众义士们的防线时,刘海清亲自带着人赶到了。
他风尘仆仆,眼中布满血丝,写满疲惫,脸上还沾染着战场上独有的硝烟痕迹。
三青团的加入,让局势瞬间翻转过来。
便在此时,伴随着隆隆脚步和震天的喊杀声,数不清的青帮混混冲了过来,瞬间便将那些负隅顽抗的黑龙会帮众淹没了。
一个头目跑了过来,对众人一抱拳,大声道:“各位好汉!我们来晚了!我代表杜老板宣布,从今天开始,耿夫人只要再魔都一天,我们青帮就护他一天周全!谁要想伤害耿夫人一根汗毛,也得踩着我们三万兄弟的尸体过去!”
“好!”
“太好了!”
“杜老大仁义!”
众人都很激动。
刘海清看着这一幕,欣慰地笑了笑。
“走,带我去见你师娘。”他转过头对一边的姜铁山道。
“是,刘爷!”姜铁山恭敬道。
与此同时,夏威夷皮克托等了许久也不见邱尚沃回来,心里顿时生出不妙的预感,急忙向那个狙击点跑去。
蹭蹭蹭上到楼顶,他一眼就看到邱尚沃胸部大片血迹,瘫坐在墙边,而他不远处,躺着三具尸体。
夏威夷皮克托面色剧变,急忙跑了过来。
看清楚邱尚沃的伤势和出血量,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虎目含泪,看向邱尚沃,颤声道:“速射炮,你……”
邱尚沃虚弱一笑,断断续续道:“耿、耿爷说得对,我太莽撞,我这种人,如果没有头脑精明的人栓住绳子,迟早出事……”
“但耿爷也说了,你是他见过最勇猛的高丽人!”夏威夷皮克托颤声道。
邱尚沃笑了,笑得很灿烂。
“这、这是我最自豪的事。”他说,“夏威夷啊……你说,高丽人的天堂,和华国人的天堂,在不在一起?”
“在的,一定在一起。”夏威夷皮克托勉强一笑,握住她的手对他道。
“那就好,那就好……”邱尚沃欣慰地笑了,“我去见耿爷了,耿夫人……交给你了,别给咱们高丽人丢脸……阿西吧,真疼啊……”
夏威夷缓缓合上了邱尚沃的眼睛,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海边。
“刘大哥。”
见到刘海清,宫二终于把注意力从海面上收了回来。
“弟妹,别等了。”刘海清看着宫二沉声道,“我也不相信小耿死了,他根本不是悄然无声就死掉的性格!我和你一样,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但弟妹,你不能这么等下去了。只要小耿活着,就算你在天涯海角,他也会去找你。”
宫二勉强笑了笑,道:“刘大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刘海清皱眉,“你记住弟妹,你和小耿的事儿,在我这儿永远都不是麻烦!”
“我不是怨您,我是真这么觉得。”宫二看向不远处,那里,一场战争刚刚结束。
“因为我,这些日子,是不是很多人为了保护我而死?”宫二道,“这是我造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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