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贼真的追过来了?
慕容青孤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这可是河西腹地,离吐谷浑的王庭,只有将将三百余里
李氏小儿,简直欺人太甚!
数日间狂追不舍,追的父汗与自己狼奔豕突,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也就罢了,如今都已到了我吐谷浑的龙庭之下,白甲狗贼还敢如此嚣张?
当我慕容鲜卑全是泥捏的?
慕容青孤心中猛的生出一投戾气,狠狠的一咬牙,飞身跨上了马:
“龙庭在即,前有大汗的十万铁骑接应,后有父汗的数千精锐强援,区区数百白甲贼何惧之有?儿郎们,莫在畏敌,随我杀”
嘴里吼声,慕容青孤“噌”的一下拔出了佩刀。
不知为何,感觉这刀好似比平时亮了数百倍,一抹寒光映入眼帘,刺的慕容青孤眼仁生疼。
不不是刀光
慕容青孤猛的一抬头:一道雷光闪过,猩红色的火焰瞬间绽放,仿佛一朵妖艳的花朵。
又如一颗巨大的光球猛的炸开。只听一声震天般的巨响,热浪夹杂着飞沙走石,击打在人与马的身上、脸上。
刚刚因李亮率部撤走,不再放箭而停歇的惨嚎与嘶吼,再次响了起来。
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古老的城墙就像垂垂老矣、苟延残喘的巨人,发出无力而又痛苦的呻吟。
也就几息,断墙与门洞轰然倒塌,仿佛地龙翻了身,大地狠狠的晃了几下。
不是没有人见打过打雷,但何时见到雷劈的如此之近?
真正的撼天动地,地震山摇!
除了惊惧恐慌,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冒出了一丝念头:天地之威,非人力可挡
人只是怕,但马却是惊!
百马齐嘶,声音之尖利,仿佛将天都要撕开个口子。任凭骑术再高超的骑士,此时都已无法控制胯下的战马。
离爆炸之地越近的战马惊的越快,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一阵“噗通噗通”的乱响和惨呼,足有上百骑士被掀下了马背。
一时间,燧亭之下乱成了一团。
刚刚跨上马还没超过十息的慕容青孤,再次被马掀了下来,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后背如同针扎,若是往日,慕容青孤即便没有狂呼惨叫,也绝对痛的呲牙咧嘴了,但此时他竟吭都未吭一声。
甚至连马蹄踏来,慕容都不知道躲闪。
幸亏亲卫头目眼疾手快,一枪扎在了战马身上,马儿吃痛之下挪过了蹄。
就差那么一丝,慕容青孤的脑袋就被踩爆了。
亲卫吓的魂飞魄散,飞一般的跳下了马,将他扶了起来:“世子世子?”
慕容青孤却恍若未闻,脸色苍白无血,双眼暴突,嗓子里像野兽一般,发出“嗬嗬嗬”的嘶鸣声。
不,这根本这不是天雷!
自己离的最近,看的最是分明:这雷,绝对是从平地里炸起来的!
但大乘法王刘慧汪亲口说过: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平地而生的天雷
李承志炸塌了安武城那一次,也绝对不是天雷,而是不知用的何术,人为造出来的
就如此时一般!
但如此之威,与天雷又有何异?
而这样的敌人,又如何能胜?
只是瞬间,无究的惧意袭遍全身,慕容青孤像是吓疯了一样,猛的鼓起眼睛:“不是天雷,是白甲贼是李”
“李承志”这三个字都还未喊利索,就被一阵尖锐悠长的声音遮盖了下去。
两百只铜哨同时吹响,就如千鸟出林,鹰啼鹤唳。别说慕容青孤的厉喝声,就连上百匹被爆炸声惊的长嘶的马声,都被压了下去。
蹄声如雷,黑压压的骑阵就像一道铁崖,自东往西压来。
不但骑士身上闪动着寒芒,就连马身上都披着铁甲,看其阵势,怕是有上千骑?
虽然换成了黑甲,但两千余胡兵永远都忘不了,那独树一帜的铜哨声。
这绝对是人马俱甲的白骑,而且足有上千。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想起左谷蠡王前几日才感慨过的一句话:白骑不满千,满千不可敌
慕容青孤猛的想起了那一夜,五千吐谷浑精锐,被一千白骑撵的如同狗一样的过往
他又想起了数天前,自己与父汗辗转六镇,好不容易躲过北方数镇的截杀,绕过高平试图从陇山遁往河西时,如鬼一般冒出来的那数百白骑
只以为,前半月已是受尽磨难,历尽凶险了。岂不知,从那一天起,才是噩梦的开始?
半月走遍六镇,麾下折损都才数百。却在最后的这五六日内,只是在五六百白甲贼骑,带着一帮刚学会骑马的乌合之众的追击下,死伤了近两千
慕容青孤猛的一个激灵,仿佛突然就惊醒了一般,心中再无半丝如之前般的决然和豪迈,头上如同被泼了水,汗珠顺着发辫,连着串的往下滴。
这若是被冲个正着,怕是一座铁山,也得被撞个粉碎
他几乎用起了全身的力气,厉声嘶吼:“是白甲贼骑吹号所有人入城”
跨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慕容青孤刚刚跨过燧墙,黑甲骑阵就如一道钢铁洪流,从身后一冲而过。
也就几息,城外又响起了胡兵此起彼伏的惨嚎
李亮正顺着燧墙往南急奔,听到身后的厉吼,他惊的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下燧墙。
方才雷响时,他都无这般惊慌失措。
白甲贼骑?
他看了看身上黑亮的钢甲
自那夜遁入陇山后,所有将士就将钢甲外的麻布毡衬全部撕尽,白甲营早就不穿白甲了!
但这些胡兵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心里正自惊疑,听到身后一阵嘶喊,李亮猛一回头,看到数余胡骑竟似疯了一般,狂声嘶嚎着冲进了墩城。
再往前一看,往南至多十余丈的那处断墙处,郎君横枪立马,一脸傲然。
而身侧,竟然只有十来个亲卫?
明知郎君这是诱敌之计,但李亮还是被惊的汗毛倒竖。
他一声厉吼:“快快快”
傲然个毛线?
李承志纯粹是被惊呆的。
白甲贼?
好久违的称呼
但问题是,这里是河西,而不是泾州,甚至包括自己在内,就没一个兵卒穿白甲,这些胡兵是怎么认出来的?
不对传令的时候,各部用的都是白甲营独有的铜哨。只要与白甲营接过战的敌贼,就一定能对上号
等再看到那些胡兵穿的又脏又乱,胯下的战马瘦的皮包骨头,再想起李亮的“这是一伙溃兵,且至少奔袭了千里之上”的推断时,李承志头终于知道,这伙从北而来的吐谷浑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了。
这分明就是与刘慧汪一起造反的那一伙。
李松率部遁逃之时,怕这些胡骑添乱,被皇甫让和李丰撵到泾州以东了,此后李承志就再未管过。
他还以为,早被泾州以北的高平镇、薄骨律镇,或六镇给剿干净了。
哪知,这伙胡贼这般顽强,竟硬生生的突出重围,逃了回来?
这何止是冤家路窄?
更关键的是,这可是人家的家门口
山不转水转,今日怕是要轮换过来,轮到自个被撵的像狗一样了
李承志在懵逼,慕容青孤更懵逼。
一座点火燃烟、瞭望传讯的燧亭能有多大?
十丈方圆顶天了。
如鹤立鸡群,刚一冲进燧墙,慕容青孤就看到了那道傲然的身影。
眼中所见,满打满算就只有十数骑,离自己至多只有十丈,只需一个急冲,就能将其斩于马下。
但不知为何,慕容青孤心中猛的一寒,头发都好似要竖起来。有如福至心灵,脑中突然冒出了四个字:大祸临头!
“吁”
慕容青孤一声大喝,像是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用力的靳着马缰,堪堪停到了与李承志至多十余步远的地方。
二人近在咫尺,慕容青孤甚至能数清,李承志的下巴上冒出了几根胡茬。
昨日见时,不都还是长须飘飘么。今日再见,为何突然就这般老了?
不对
二人虽像,但昨日见到的那个,比眼前这个丑多了
慕容青孤的脑中突然冒出了有关李承志的传言:品貌绝世,智勇无双
这才是真正的李承志
这是李承志?
一股滔天般的恨意涌上心头,慕容青孤恨不得将这天都捅个窟窿出来。他怒声吼道:“狗贼,拿命”
“来”字都还未喊出来,察觉李承志猛的一动,慕容青孤瞳孔一缩,目眦欲裂:“尔敢”
李承志冷声一笑:屁话真多?
其余胡兵大都穿的破破烂烂,便是穿甲,也只是半身札甲。但就只有这一位,不但披的是鱼鳞全甲,胯下的战马甚至还是半身铠
如此显眼的靶子,他怎会错过?
甚至都未经过大脑,李承志的身体自然而然的就做出了反应。
解弓、抽箭、拉弦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嘣”的一声,一支铁箭有如流星,直射慕容青孤面门。
一声“尔敢”刚刚出口,话尾都未落地,慕容青孤也就将将抬起了双臂,堪堪挡住了面门。
“嗤”的一声,一股血花飚起,又听一声嘶嚎。
铁箭穿透臂甲,射穿了慕容青孤的左臂,又钉到了第二层臂甲之上。
虽未再次穿透甲叶,但余力极大,竟将慕容青孤撞下了马。
这已然是慕容青孤第三次落马了
李亮一声长叹:可惜。
方才在北墙之上,若是换成郎君,哪还有这胡将的命在?
不过这贼头也真是命大,连着挨了两次冷箭,却都被他逃了过去。
高文君惊的妙目圆瞪,两只眼珠子跟定住了一样,好似转都不会转了。
“那胡将,穿的可是铁甲?”
李亮不由失笑:“女士难不成以为,那是纸糊的?”
郎君的配弓,虽不如奚镇守赠予他的那一把,足有四石之重,但也是两石强弓,而且佩的还是特制的钢箭。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射穿至多也就是熟铁程度的甲叶,并不奇怪。
“他他哪来这般大的力气?”高文君颤声问道。
以前只是听闻,称太武皇帝便有如此神力。本朝中,好似就只有关中镇守奚康生最为神勇,用的是三石弓,足一斤重的铁箭。
但那只是听闻,而今日,却是亲眼所见
李亮心中猛的生出了一丝古怪:郎君哪来这般大的力气?
当然是遗传自夫人
也不知,等夫人日后知道,郎君竟然又与一年近双十,且不知有无嫁过人的女子看对了眼,会是如何景像?
听闻因张司马之侄女之故,郎君差点就被二郎和夫人按在祠堂,一顿烘捶。
那等见了这一个呢?
虽知不应该,而且还是在此情此景之下,但李亮还是忍不住的期待起来
“李承志你欺人太盛”
慕容青孤披散着头发,两只眼睛殷红似血,状若疯魔。
但不管口中喊的如何凄厉,心中恨意再是滔天,他却只是躲在马后,别说上马,连头都不敢往外露
这近两旬以来,自己与父汗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受了多少磨难,五千余儿郎死的已然不足两千,才堪堪逃到了这里。
眼见归家在即,马上就能与妻儿团聚,李承志竟然阴魂不散,又如拦路虎一般的挡在了必经之地?
这是要将自己最后一丝生还的希望都要断绝了
慕容青孤觉的胸间就似燃起了一团火,似是将胸口都要烧炸了。
“吹号予父汗吹长号”
李承志不由的冷笑了起来:父汗?
应该就是被伏连筹派去,襄助刘慧汪起事的吐谷浑左谷蠡王慕容定。
那眼前这一位,想必就是其子慕容青孤?
想想也是可笑:大哥,你好歹也是堂堂吐谷浑左汗之世子,打不过,就要叫家长么?
但都还未笑出来,李承志头皮猛的一麻:不对!
看这架势,胡兵根本不止眼前看到的这些。
那慕容定,分明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