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鹏城到香江再飞到京城。
这是创维副总林东峻两天之内的行程，可谓相当忙碌。
但除了路途遥远、飞机餐难吃、多开几次会，他精神上还挺饱满，毕竟大的战略方向已经确定，国内的四家电器零售商都有掌门人的表态，会签订购销协议。
现在要做的只是跑跑腿的工作而已。
然而，当林东峻到达大中电器的总部却得到一个意外的答复。
“我们董事长出差了，暂时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林东峻很愕然：“那和我们创维的合同呢？”
“那当然得他亲自点头确定，林总，你也知道的，我们大中电器比较大的决策都必须董事长同意。”负责接待的经理拿出惯例。
“这、这……”林东峻有些茫然。
他试图拨打大中电器董事长张大中的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随后又把情况反馈给香江方面的姐姐，最后则向创维的副总裁张学缤汇报。
电话全部打完，副总裁表示会想办法进行沟通。
林东峻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团队怏怏的回到酒店。
而就在林东峻一行人离开大中电器总部的时候，楼上正有视线打量他们有些颓唐的身影。
“那位是林东峻，是创维的副总兼任营销副总经理。”
“他的姐姐是黄总的妻子，黄总的妻子林卫萍在公司负责采购和行政人事。”
方卓扭头对踱步到自己身边又出声帮自己认人的张大中笑了笑：“张总对他们很熟？”
“时不时的就得和品牌打交道，一来二去的总归会熟的。”张大中看到下面的人上车，也点燃了烟。
两人站在窗边交流的声音比较小，会议室里则是IDG、易科和大中电器团队关于收购价格的探讨。
“方总，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对连锁电器这么感兴趣？”张大中的一番介绍动作只是隐晦的表达态度，没有多说八卦，“之前我听说方总一直都是做互联网。”
方卓吸了一口烟，反问道：“申城的永科地产张总知道吧？”
随即，他又肯定的说道：“张总一定知道。”
张大中默默点了点头，这倒不是提前了解，而是永科地产有邀请国内连锁电器品牌入驻他们即将开发的商业地产。
“永科地产就和互联网扯不上关系，冰芯想必张总也听过，那个同样如此，至于这连锁电器的市场嘛，恕我直言，竞争不可谓不惨烈，我先前也说过，即便张总同意收购，这个经营权也还是你的。”方卓重申立场。
他当然不可能费心去管大中电器，像张大中这种创始人想必也不会潇洒的拿了钱就能彻底放下。
花甲之年的企业领导人往往都有类似的特质，这一点同样在倪润峰身上也有看到，他们对企业的坚持会比职业经理人更多。
方卓继续说道：“当然，张总也说的没错，我这一趟过来不是出于连锁电器的兴趣，还是基于互联网新时代的发展，电子商务是个很不错的命题。”
“连锁电器是个惨烈竞争的市场，线上的商务则有光明的前景。”
“张总，如果你这几年感受到来自国美、苏宁、五星、永乐等等品牌的压力，那不妨把目光从这个市场跳出来，试试看看新兴的行业。”
张大中再一次听到这几个压在大中电器上的名字，又是一阵心塞。
他觉得方总一定是做好功课来的。
区域性连锁电器，全国性连锁电器，这是近几年来竞争从激烈到惨烈的市场。
作为深切感受到这一点的大中电器掌门人，张大中聊起这个能聊一天一夜，当然，他现在不能在意图收购己方的方总面前聊，不然就是自砍一刀。
他只能脸上挂上一丝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好似——啊对对对，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也没那么严重。
而关于电子商务，张大中确实不了解，只是一些泛泛的听说，那便更没法在互联网风云人物的面前聊，不然只能露怯。
还是微笑吧。
张大中微笑着俯瞰总部下面的风景。
“喔，倪总也到了，张总，倪总的长虹产品也有很不错的品质，反正都是购销，和谁签不一样呢。”方卓瞧见楼下又停住的几辆车，看见了兄弟企业掌门人。
张大中没有拒绝，只是笑道：“谈谈看，方总，这种事都不应该急。”
“是要谨慎，但，张总，你也要看到我们的诚意。”方卓微微点头，“包括这个购销合作，创维给的我们都能给，创维不能给的我们也能给。”
张大中先点头，后问道：“不能给的也能给？”
“是啊，它的掌门人是没没法来亲自来见张总了，我们能。”方卓一笑。
张大中莞尔。
由倪润峰率队的长虹和怏怏离去的创维团队不同，他们没受丝毫阻拦的见到了张总和方总，要谈一桩大型商业购销协议。
长虹从等离子改换门庭的第一批液晶电视产品已经下线，这批产品的市场反馈将决定倪润峰后续工作所能争取的支持力度，更大意义上来说，也是企业战略转向能不能走好的第一步。
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倪润峰是怀揣着激动之情来到大中电器的。
一是激动于长虹产品的渠道拓展。
二是激动于奋力挖同行的墙角。
这两者都让他有更强的成就感。
只是，见过方总和张总，长虹和大中的合作谈判是在隔壁会议室，没有和收购事宜混为一谈。
等到中午，几方合流，这个饭局酒局就格外热闹，张大中脸上的笑容也颇为明显。
收购意向来的突然，对方上门更是迅速，可价格却是实打实的价格。
24亿的纯现金，这是让整个家族都花之不尽的钱，也能让张大中从惨烈的市场竞争压力中摆脱出来。
按照现在的局势发展，明年乃至后年，前面的大品牌并购整合完毕，大中电器如果走不到上市那一步也难逃被收购的命运。
张大中自觉如果是40岁，一定不会动出售的念头，一定要拼出一条血路。
但自己今年已经59了，又能在市场上再战几年呢？
中午气氛很好，尤其有王风益这个酒局交际花，大家都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方卓和老熊换了个位置，坐到倪润峰旁边。
“猎头接触的怎么样？你接触的怎么样？”他问起挖人的情况。
“我亲自给三位高管打电话，反应一般。”倪润峰皱眉说道，“现在创维这个样，他们都觉得这种时候离开太难听，口碑不好。”
方卓叹息道：“确实，口碑很重要。”
倪润峰悄悄看了方总一眼。
“但是，老倪，你有没有把这个事掰开揉碎了和他们说清楚呢？”方卓话锋一转，“人才是企业的根基，我们不是让他们现在立即抛下责任出走，而是在未来一两年都欢迎他们的到来，那时候这个事在业界的影响已经平息，不会有什么背叛之类的风言风语。”
“唔，提了提，可能程度有点轻。”倪润峰实话实说。
“那就再加把劲吧，这方面还有个问题。”方卓又给出建议，“沟通交流的时候最好聊聊这个企业到底是家族化管理还是依靠职业经理人。”
倪润峰若有所思，忽然感受到一个真没注意到的点。
“像今天你来之前，黄总的妻弟代表企业来找大中签订原本应该十拿九稳的购销协议，这明面上也算是立功吧，要是我，我不会让这样身份的人在这样的时候出来立功。”方卓娓娓道来，“这回和黄总一起出事的还有他的亲弟弟，涉及到的是整个黄家，按照香江法律，他们以后都不可能担任董事的职务。”
“现在这种局面，原本掌控创维的家族管理层意外崩塌，高管们肯定会上位，但这种上位又能持续多久呢？”
“股权在那里放着，黄总又是创始人，他妻子一系的人没法律层面的问题，现在就开始露面，你说，这家族式企业能长久的相信职业经理人么？”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职业经理人是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但过了这个关头，一向掌握企业权利的家族会继续让渡管理经营权？
百分之九十都不会。
家族企业能信任职业经理人么？
凑合信任。
但换句话说，职业经理人值得信任么？
嘿，巧了，也就凑合。
不过，实际上，这种事不是非此即彼，制衡和发展都很正常，可也得看是什么局面。
企业有两项很重要的权力，财务和人事。
先前其实不用张大中介绍，方卓也知道黄总之妻林卫萍就掌握着后者，这种时候，她原本握着的权力会放手吗？
高管拿不到这两项就很难大施拳脚，而出事的黄家恐怕也不希望企业这个阶段大施拳脚，只想平稳度过，等待己方的权力回归。
那这对有志于商业版图梦想的高管来说有什么意思？
铁打的老板，流水的高管。
或早或晚而已。
方卓觉得想挖高管一定得把这个情况剖析的清楚，一定要让他们看看可以预见的未来，创维到底是不是家族式管理，日常接触的高管比谁都清楚。
至于，经过这次风波的黄家到底会不会再寻求回归掌权，相处共事的高管们同样也比谁都清楚。
倪润峰听完方总的细细分析，尾巴骨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这样吧，庐州美菱的总经理职务你不方便动，我来找领导做做工作，该大刀阔斧就大刀阔斧，那边是家族企业，这边可不是，而且也有相对独立的自主权。”方卓喝了一杯酒，揽下了一个活。
倪润峰长出一口气，点了头。
他想了一会：“这样的挖人就很有吸引力了，未来甚至有希望把现在主持创维事务的张学滨给挖来。”
方卓放下酒杯：“张学缤么？他承受的舆论压力要大的多，毕竟，看起来黄家是要把担子先交给他。”
“是的，张学缤是临危受命。”倪润峰说道。
方卓略一沉思，问道：“你难道连他也接触了？”
倪润峰答道：“我想着反正都接触，那就也问问他，但他比较坚决的回绝了。”
“嗯，人嘛，都是这样，即便你和张学缤聊家族企业，他肯定也只是听听，心不凉一凉，就是分不清这企业到底有没有姓。”方卓慢慢说道，“张学缤看不清，你帮他和他们看一看。”
“先花大代价，千金买马骨，挖一个张学缤嫡系的中高层，再放出你和张学缤等高管的亲自接触。”
“这样的话，他的临危受命恐怕在林卫萍的掣肘下就没法如臂使指了。”
倪润峰听着方总轻淡的语气，只觉天灵盖的凉气又往下蹿了回去。
那林卫萍手里握着人事大权，家族和职业经理人的信任在如今局面下恐怕也很脆弱，被方总这样一搅合……
就算张学缤顾全大局忍耐下来，其他的人呢？
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呢！
！！！
倪润峰给自己满上了酒，默默和方总碰了碰杯，仰脖饮尽。
“哎，哎，倪总，你又教方总什么呢？”熊潇鸽和张大中这样以前不怎么接触的企业家交流了一番，回来就瞧见倪总和方总碰杯喝酒。
他笑道：“倪总啊，你可别教他了，方总轴得很，你再把商海浮沉的那些事和他说，他以后指不定又悟出什么险恶道理。”
倪润峰：？
“熊总是老朋友，倪总、新姐、王哥也是老朋友，平时其实少有聚在一起的机会，今天还结交了新朋友张总，我的心情啊，高兴。”方卓乐呵呵的举杯，“来，大家随意，喝酒喝心意就行，下午还有事。”
熊潇鸽也举起酒杯：“随意随意，下午还得去见五，咳，方总啊，说实在的，你们易科贮藏的茅台是真不赖。”
五星电器，意图海外上市的五星电器，但压根没有下午去见的安排。
王风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熊潇鸽顺口就把方总的“下午还有事”给接上了，真特么是个狗托。
方卓微微一笑：“这次来的匆忙，下次还是把酒水也带上，张总，你有空到申城的话一定要到我那去，尝尝我藏的酒。”
张大中笑着举杯，脸上表情没什么异样。
大家一起喝了一杯酒，气氛仍旧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