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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七十一章 辽国的馈赠

章越在侧室观察这名为耶律淳的年轻人。

说实话,自己只知道对方是辽国皇子,但对于其他是一无所知。

韩缜,吕公弼,蔡卞都曾遣辽,并给辽主耶律洪基贺寿过,参加过接待宴。

不过他们都不认识这位耶律淳,原因很简单,对方年纪太小只有十五六岁,吕公弼等遣辽使都是数年前去过辽国,根本见不到对方,还有一个就是辽国叫耶律的人太多了。

除了耶律倍一支是皇族外,其余身份地位都差了太远,甚至落魄如耶律乙辛年少时还给人放过羊。

耶律淳乃耶律洪基的侄儿,但这侄儿有多少亲?譬如章越还是章得象族侄,但会有人将他当宰相家的子弟看待吗?

章越为宣抚使后,最要紧就是加强了对辽国情报刺探工作。

他一面不断从两属人及云游僧人处探查辽国情报,不过这些人的问题就是拿了情报两面卖,到大宋说大宋好话,辽国坏话,到了辽国说过大宋坏话,辽国好话。而且情报很多都是错漏百出。

所以章越另一面也加强了对归朝人的劝诱。

白居易曾将北虏归顺大唐之人称为归明人,而所谓归朝人也是对于慕化大宋的蕃民及胡化汉人的劝诱。

说白了就是进行策反。

虽说没有高层辽国官员被说动,甚至连中层也米有,但也归明了十数个辽国小官小吏。

他们说什么深感大义,心念大宋云云的,章越也不信,可是从这些人口中道出的辽国虚实,却相当可靠。

其中一人是蔚州一名小校,因被上司无故鞭打了三十,愤而奔宋。此人懂得辽国颇多掌故。

小校见了耶律淳后对章越言语一番,耶律淳的生父貌似宋魏国王耶律和鲁斡,乃耶律洪基的亲弟弟,从年纪上论似也对得上号。

……

心底有数后,章越坐到了耶律淳的身前,对方看自己一身紫袍后,脸色明显变化。

“我是宣抚使章越,你认得我吗?”

耶律淳眼色明显变化了,但口头上否认道:“不认得。”

章越道:“不认识也无妨,你知道我是宋朝很大的官便是,几乎可比之宰相和枢密使。宋辽两国是兄弟之邦,讲究一个对等之礼。若你是辽国皇子,那么我亲自接待你,以及伴食都是无妨的。”

耶律淳仍是矢口否认道:“我不是皇子,我只是契丹人罢了,我大辽姓耶律的人多如牛毛。”

章越道:“耶律的汉话为刘姓,你们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汉名为刘亿,所以我也可称你为刘淳。”

耶律淳道:“那是因为我们太祖皇帝仰慕汉高祖刘邦之故。”

章越道:“对,你辽国后族的萧姓是取自萧何。耶律氏的高门子弟只与后族通婚。你可娶妻了吗?也娶得是萧氏?”

耶律淳欲言又止,他未婚妻萧普贤女,乃辽国名臣萧刺古的孙女,他的姑姑萧坦思是耶律洪基的第二任皇后,同时也是与耶律乙辛狼狈为奸的驸马爷萧德让的妹妹。

这是维系耶律淳与耶律乙辛,萧德让关系的重要纽带。

这萧普贤女不仅出身高贵,而且非常美貌,堪称一等一的美人,耶律淳见过未婚妻一面,心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快乐的男人。

耶律淳没有承认。

于是章越笑道:“原来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是我看错了。”

耶律淳立即否认道:“不是,我妻子是上最美貌的女子。她出身高贵,你们提及她名字一个字都是对她的亵渎!”

章越笑了笑,十五六岁的男子都是好色而慕少艾,稍一讥讽便露馅。

章越问道:“哦?令尊挑选给你的?”

“是……魏王给我选的。”

魏王!

章越心底一凛,魏王就是耶律乙辛。

这说明辽国权臣耶律乙辛对此子很看重。

耶律淳闻言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急之下当即闭口不谈,又恢复了原先的作态。

章越却没有再问离开了。

辽国高层的政治斗争对宋朝而言一直是一个迷,比如前几年的重元之乱,也就是皇叔耶律重元反对耶律洪基的那场大叛乱,宋朝居然是几年后才知道。

而章越是看过天龙八部后晓得,他对辽国的了解也仅限如此。

章越是到了真定府后才知道辽国皇族与后族间的矛盾,联想到刚刚得知辽国皇后被赐死之事,这是其实是去年的事,但章越也是半个月前才知道。

因为辽国高层内部对此事都是讳莫如深。而且辽国为了防止宋朝偷窥他们密事,实行书禁,有人知道了这些事想要写下来都不行,更别说流传到宋朝了。至于宋朝使者到了辽国坐的也是专门的车子,也就是只开天窗给你透气那种,车壁上只有小窗户,就是防着你偷窥。宋朝对辽使就是随便你看。

相比之下辽国对宋朝的事反而是知道一清二楚。这就是消息流通和闭塞的区别。

章越立即对找来十几个辽国归朝人询问继任辽国皇后叫什么名字,什么出身,一概不知。

不过章越知道如今耶律乙辛在辽国的权势,辽国民间有句话是,宁违敕旨,无违魏王白帖子。

也就是说圣旨可以违背,耶律乙辛的帖子不可违。

毫无疑问,耶律乙辛对耶律淳是相当看重的,而且耶律淳也是耶律洪基的亲侄儿,辽国鲁王的亲儿子。

这是章越确认的几件事。

数日后辽国密使即来到了真定府,对方自称是代表北府丞相张孝杰来的,私下拜见章越,并带来了一点辽国的’土特产‘一箱北珠。

章越看着有鸽子蛋那么大的北珠也是好笑,他看向辽使道:“我与你家相公从无交情,一见面就出手如此大方,是无功不敢受禄。”

对方笑道:“章相公收下便是,我家相公就是想与章相公交个朋友。”

“他是重熙二十四年的状元,章相公则是嘉佑六年的状元,一前一后也只隔了六年。”

“他是寒门出身,章相公也是出自寒门,他如今官居辽国宰相,章相公亦是宋朝宰执,他说天下唯英雄之辈,方能识英雄重英雄,所以些许小礼只是见面薄礼。日后若的真有什么事相求,也是另有所赠,绝不算在这里面。”

章越听后笑了,这张孝杰还真是送礼高手,这一番话说得自己还真的相当受用,而且对中原官场的人情世故也是相当了解。

章越反问道:“不是吧,你家丞相费这么大气力送一箱子北珠,难道真无事求我通融?”